他们迅速来到御花园。
云珺伸起脖子去看,不远处凉亭外,宫人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有两名宫人跪在皇帝身边,双手拖着竹篓,里面装满青花陶瓷碗碟。
皇帝砸满一地碎片,没地方砸了,叫来宫人清理,清出空地后,再接着砸。
小白兔云珺,耳力好,清楚听到瓷碗儿砸在地上哐当乱响。
下意识间,他不想靠近,不想听到那些刺耳的声音。
刚巧,他们过去时,皇帝停下了手。
白茯见缝插针,上去说:“皇上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钟傅璟刚要问他去了哪里,一回头看见方夜织抱着软垫站在旁边。
方夜织也劝:“皇上切勿动怒,身体最要紧。”
蹲在软垫上的兔子伸直身体,朝皇帝看去,还发出一声:“唧——”
像是在对身边两人所说之言的附和。
可能时机太过恰到好处,小白兔的反应着实让皇帝一愣。
只见钟傅璟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甚至好像在憋笑。
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钟傅璟对白茯招了招手。
白茯到底跟在皇帝身边最久,明白皇帝的意思。
他马上让宫人收拾地上的碎片,又给皇帝倒上清茶摆上点心,干净利索地带着其他宫人离开。
而方夜织抱拳说会守在附近,一闪身就不见踪影,也不知守在了什么地方。
云珺没反应过来,就被皇帝抱在怀里。
他蹬了蹬四肢,才动那么一下,听到皇帝在说他:
“小白兔就这么不喜欢待在朕的怀里吗?”
那倒也不是……
云珺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坐在钟傅璟的胳膊上,前身趴在钟傅璟的胸口。
钟傅璟看这小白兔一脸舒服惬意,笑着摇摇头,“还是你这只兔子活得轻松。”
云珺抬头,看到皇帝在叹气。
钟傅璟:“那宰相岂是为齐昌淖求情?他是为了能在那些朝臣面前,竖立他的高大形象!就像那齐昌淖,又岂是真心为宰相出这个头?”
钟傅璟仿佛有一肚子话要说。
“都以为朕不知道齐昌淖做了些什么脏事!他在虞衡司为官,放纵老家亲属滥砍滥伐中饱私囊。现在怕朕查他,找宰相当他的靠山。呵!宰相得了好处,也要看齐昌淖的衷心。刚好你这只小兔子惹到宰相,成了他检验齐昌淖衷心的工具。”
小兔子哼唧一声,这能怪他吗?
没想到钟傅璟也这么说:“朕知道,这不怪你,宰相想压朕一头,横竖都要挑朕的毛病。你这只兔子,是朕身边的变数。无论你做什么,宰相都会以你为借口……谁让你是太后要我养着的兔子。”
云珺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重要。
他是太后的兔子,也是当今皇帝的御兔。
尊皇帝者尊他,恨皇帝者恨他。
“别怕。”钟傅璟摸了摸小白兔的脑袋。
云珺抬头,看到皇帝舒展平日里微蹙的眉头,竟然在笑。
他的目光散着柔和,很难把现在的他,和当初口口声声说要把他做成麻辣兔头的家伙,重叠在一起。
钟傅璟则接着说:“朕是皇帝,不管多少人心里怀有异心,只要朕在一天,就没人能逼朕离开皇位!那齐昌淖我杀定了,谁来求情都没用!”
他说着英俊的脸上又带出那一些凌厉的凶悍,尽管嘴角含有笑意,可那张脸却是一副狰狞。
他有些咬牙切齿:“朕已经登基三年,不是第一次处理朝臣,更不是第一次遭到他们反对。在他们眼里,朕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暴君,朕就合了他们的意!齐昌淖擅闯御书房,图谋不轨,就是死罪!”
他的手落在小白兔的脖子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掐住兔子。
但钟傅璟的手指一动,重新摸了摸小白兔的脑袋,神色也缓和下来。
云珺歪着脑袋,盯着钟傅璟看了半天。
在钟傅璟说着杀人如麻之类的话时,脸上显得狰狞,可眼底竟有些悲凉。
云珺忽然想到,他父亲生前曾说过,当今皇上倘若不那么穷凶极恶,必将是个公正英明的仁君。
那齐大人滥用职权,本就该杀。而自皇帝登基以来,真正下令斩杀的官员,却都数不出一只手。想必是大臣不满皇帝,故意在外传播对皇帝不利的消息。否则皇帝若真是一个杀人无度的暴君,早就把四处造谣的人给抓起来封口。
皇帝,真是别人口中那残暴无度的“暴君”吗?
云珺搞不明白皇帝。
皇帝好像很凶残,宰相带着那么多朝臣为他求情,皇帝也无动于衷。
又好像很仁慈,尽管外界流言蜚语,也知道是谁在背后煽动,可皇帝却未曾大动干戈,强势镇压。
尤其是……尤其是皇帝说过,他相信云太师。
云珺之前听信太妃们嚼舌根,结果发现都是误会。
耳听为虚,非亲眼所见的,不可全信。
云珺更相信自己所见,觉得皇帝不想所闻中那般相残。
正想着,钟傅璟放他到桌子软垫上,捏起一根胡萝卜条,送到小白兔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