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连他自己都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的解释。
而且,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云珺,还是今日由“仙兔”变成的健康的人。
他就怕刚才方夜织这一脚,把他给踹回原形。
可他现在不仅没有变回兔子,连肩膀上的伤痛,就在刚才谈话中,也慢慢缓和下去,不那么疼了。
他的身体好像确实比以前健康。
他轻轻摇头,小声地对皇帝说:“还行。”
钟傅璟看着这个由小白兔变成的人,有点懵地坐在那里,心里竟有些难受。
明明他是小白兔的时候,看起来还挺机灵的。
钟傅璟想到那些市井小说里写兔子啦、狐狸啦,头一回变成人,会有不适应的过程。
既然兔子是他的御兔,不管兔子变成人还是变成别的,他都应该负责到底。
钟傅璟盯着云珺看了会儿。
而渐渐回过神的云珺,也朝皇帝看去。
两人相顾无言,倒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钟傅璟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膝盖,纠结了一会儿,这才说:“那……你既然是朕的兔子,就算现在变成人,朕也应该负责,不然给你取个名……”
云珺看向皇帝,小声道:“我有名字——”
尾音都还没收回去,白茯捧着衣服来了。
钟傅璟从屏风后接过衣服,放在云珺的面前。
他还不放心地问:“你……衣服会穿吗?需要朕来帮你吗?”
云珺就回过神来,“会、会!”
钟傅璟看着他点头,“穿上衣服出来,朕还需要听你好好解释一下,不准变回兔子逃走,否则朕掘地三尺,都要把你找出来。”
言罢,钟傅璟披上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
“不、不跑!”云珺连连点头,心说他都不知道怎么变回兔子,怎么逃呀。
·
不愧是皇室出品,云珺捏了捏手中的衣服,柔软,垂顺,穿上后更是舒服。
而且正合身,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换好衣服的云珺走出屏风,后殿一片亮堂。
他走到光里,看到方夜织和白茯站在前面,全都露出震惊之色。
白茯只是奇怪,忍不住瞟了一眼皇帝。
方夜织的震惊中更有惊恐,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云珺的身上,双唇微微颤抖。
云珺冲着自己的好友笑了一下。
不等皇帝开口,方夜织忍不住惊呼出来:“云珺?是你、你吗?你不是应该……应该已经……”
云珺点头,“是我,但……我也没死。”
他也没有主动靠近方夜织,设身处地来想,自己对方夜织而言,就是死而复生。现在又是大半夜,没直接对着喊出闹鬼来,恐怕已经念在他们俩当年认识的份上,很给他面子了。
方夜织到底是练家子,颇具定力。
不过他也是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来问:“你没死吗?那云府里的你……又是谁?”
这真就说来话长。
云珺稍微有些尴尬地说:“我就是……那只兔子。”
就看到方夜织和白茯齐齐无语。
“这怎么可能?”
云珺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可当他把自己生前遇到大火,再变成小兔子,在皇帝身边生活的事,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所有人听完都沉默下来。
除非他是皇帝故意藏在寝宫内的,否则他不可能清楚地知道这段时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御书房前后殿,加起来才这么点大,根本藏不住人。
而且白茯负责收拾整个御书房,根本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再看钟傅璟,也是一副愕然的模样,自然不可能安排这种事。
大家仔细一想,却怎么都想不出别的说法,能比他是只兔子更合理。
变成兔子什么的……也太离奇了。
云珺的目光,从白茯挪到方夜织,最后到钟傅璟的身上。
“我没有撒谎。”他小声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事……”
钟傅璟一直盯着云珺来看,道:“朕自然也闻所未闻,但既然发生了,朕信你说的话。”
看白茯和方夜织的表情,他们显然是不信的,可皇帝这么说,他们也就这么信。
云珺顿时笑逐颜开,“太好了。”
一旁的白茯小声提醒,“要谢皇上。”
云珺反应过来,忙拱手道:“多谢皇上。”
钟傅璟噗嗤笑了下,好像真就在云珺的身上,看出点小白兔的影子。
他养的这只小白兔,有时候都敢用尾巴对着自己,自然是“不懂规矩”的。
钟傅璟又说:“今天这件事,只有朕和云珺,还有你们二人知道。只是此事过于怪诞离奇,你们二人不准透露出去,若让朕在外面听到相关传闻,就拿你们是问!”
交代完他们二人,钟傅璟的注意力落到云珺的脸上。
此刻他不说话,目光细细打量着云珺。
云珺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这脸上又不可遏制地泛出红晕来。
钟傅璟搞清楚云珺的真正身份,忽然道了一句,“就是那个云珺?”
哪个?云珺倒是被问得有些奇怪。
方夜织则马上说:“陛下,他便是此前属下曾说过的儿时好友。”
云珺一下子想了起来,有一晚方夜织在皇帝面前,死命地夸自己,夸得他都不敢直视皇帝。
现在难免他们要旧事重提,云珺突然提起衣摆,在钟傅璟的面前跪下。
就在一刻前,钟傅璟在床上看到身边躺着一个男人,还是□□的男人,他都没有手忙脚乱。
这时,云珺突然跪下,反倒是让他慌忙伸手来扶。
可云珺磕下头,道:“草民想感谢皇上。”
钟傅璟愕然,收手坐回到罗汉床上。
云珺说:“感谢皇上为我家中爹娘兄长,上下几十口人讨回公道。草民无以为报,唯有永远感恩拥戴皇上,惟愿藜朝山河绣锦,永世国泰民安。”
钟傅璟微微点头,给白茯使了个眼色。
白茯小心地扶起了云珺。
钟傅璟道:“你说宰相的事?朕本来就要处理他,若能为云太师一家讨回公道,朕心中也更是安心。”
听到这话,云珺心里更不止感激。有一股酸酸的情绪涌上来,让他忍不住想靠近……甚至是亲近皇帝。
云珺不免来想,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曾当过一阵子兔子?若他此刻是兔子,一定扑到皇帝的手上来感谢他。
不,那是因为他无法用言语表达,才用动作体现。现在他恢复人身,自然没必要像兔子那般亲近皇帝。
没成想小兔子的本能,竟然还在影响他。
云珺低头作揖,“草民对皇上感激不尽。”
钟傅璟笑了,“你当兔子的时候,对朕可没这么客气。”
一下子,云珺的脸颊通红,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哪儿知道自己还会变成人呀!以前当然是仗着自己是兔子,什么都不知道嘛!
红着脸的云珺,倒是叫一旁的白茯看到了。
白茯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做事勤勉,也相当机灵。他想,此前皇帝就非常喜欢小白兔,如今小白兔变成人,尽管他的身世有些离奇,但皇帝又怎么会因为这种怪诞的事而厌恶他。
于是,白茯询问道:“陛下,要不要为这位云公子准备一间宫殿,先让他在皇宫里安置下来?”
宫殿……云珺心想,这也太夸张了,他……
不过这白茯提醒的对,他既然变回人,倒是真应该考一下,他今后的生活。
钟傅璟想了想,则说:“先不忙,云珺变成兔子这事太过离奇,朕还要想想该怎么处理。而且,现在该问问云珺,他想要什么才对,毕竟他曾是朕的小白兔。”
云珺一听这称呼,还是怪不好意思的,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其他想要的来。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方夜织,忍不住想提醒他,皇帝既然都这么说了,便什么都可以提,不用客气。
而且,也不知云珺现在身体如何。反正宫里御医多,不如先请御医过来诊脉。若身体好,便向皇帝求个一官半职,为朝廷效力,尤其现在刚抓完宰相,朝廷内正是用人之际。若身体还是老样子,那就在宫里住下,养好身体再说。万一皇帝不愿意,方夜织心想,他上回皇帝赏的金叶子还没用,倒是足够他在外面安置自己这位好友。
其实在这么点时间里,不管是皇帝,还是方夜织,心里都有了一套答案。
反而被问及的云珺,还有些不知所措,脑袋里都是空白。
皇帝突然问他想要什么,他一时半刻,也说不出来。
“其实……”云珺轻轻垂下头,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回、回皇上,很多事情,草民还没有想过,草民现在只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倒是先表露了他的想法。
云珺的肚子,很轻地传出一声“咕噜”。
很轻,轻到只有在他面前的钟傅璟听到了。
钟傅璟抬眼,瞧见云珺的脸颊绯红,满是不好意思,他的双手交握着,不动声色地挪到肚子上,想要掩盖什么似的。
云珺心说,这也不能怪他,此前他担心皇帝,憋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现在他变成人,能不饿吗?
钟傅璟笑了笑,交代白茯去御膳房准备点宵夜过来,他正好饿了,想吃点东西,准备的清淡些,多一些,说要叫云珺和他一起吃点儿,正好有些话,他还想再问问。
白茯得命,马上去准备。
这边钟傅璟对方夜织道,刚才他踹的人,便是云珺,让他给云珺道歉。
方夜织此前就意识到这问题,忙不迭地向云珺赔礼。
云珺揉了下肩膀,说是已经没事了,让他别太放在心上。倒是没想到好久不见的儿时好友,不仅跟在皇帝身边做事,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心里也替他高兴。要是皇帝不在,他还真想拉着方夜织说话,听听他这几年的境遇。
他笑着夸方夜织身手好,半空中还能换方向。夸得方夜织也难得表露出些欣喜来,平日里他在皇帝身边,别说遮着半张脸,都是看不出他什么情绪,就算不遮脸,他也是不笑的。
这两人一番久别重逢的寒暄,倒是把皇帝冷落在一边。
钟傅璟记得方夜织关心云府大火,就是因为他和云珺关系好。
看到他们俩聊得开心,他竟然不爽起来。
“咳咳。”钟傅璟也捂着肩膀咳了两声。
面前的两人依然在开心地叙旧。
钟傅璟微微皱眉,“咳咳……咳咳咳……”
结果不小心弄巧成拙,他呛了一口,猛咳起来。
忽然,他感觉有人正在轻抚后背,不是拍打,而是上下抚摸。
手势很温柔,他一会儿就不咳了。
钟傅璟抬眼,看到云珺站在自己身边,大概看到他没事,脸上浮出笑容。
云珺有点担忧地问:“怎么好好的突然咳嗽了?这样好些了吗?以前我咳嗽的时候,也是这样抚揉好的。”
钟傅璟不仅不咳嗽,连心情都平和多了。
他挑眉去看方夜织,后者则是异常紧张地看向自己。
方夜织:“圣上!云珺不是故意冒犯龙体,他还不懂规矩……”
钟傅璟心里闷哼,扫兴!朕何事计较过这个?
钟傅璟摆手,“朕计较这件事了吗?想当初他是兔子的时候,还咬了朕一口。”
云珺没想到皇帝竟然把这等陈年旧事翻出来说,瘪嘴往旁边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