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时间尚早,灯会游行还没开始,我便带他们去了另一条街上临时设的瓦舍。一间间瓦舍用绳索、幕幛分成了一个个的小场地,每个场地类目不同,正上演相扑、傀儡、影戏、杂剧、背商谜、学乡谈等。
一身黑的卫彦和一身红的小沈涟都好奇地四下打量。我说:“元宵节灯节在这里只能站着看。要不要去茶馆中坐着听说书,看斗茶?”
他两同时点头。我忍不住一人摸一下脑袋,卫彦乖乖低头就我手心,小涟偏头躲开,我只摸到他的红缎绑发带。
我寻了一家旗帜猎猎招展的茶馆,上二楼后卫彦坐进左边角落的空桌,沈涟跟着坐下,我坐沈涟旁边,叫茶博士上一壶冬月特供的七宝擂茶,给他两一人倒了一杯。他两听说书津津有味。说书人今次在讲天一教传奇:“…茂朝的太祖皇帝与天一教教主曾是至交,天一教助他夺得皇位。太祖便感慨,我是庙堂上的皇帝,你却是江湖中的王者。前朝马致远在《黄梁梦》中写过‘一梦中十八年,见了酒色财气,人我是非,贪嗔痴爱,风霜雨雪。’就是说天一教的四神很难见全啦。现任教主石向天神功盖世,在盛临八年与三十九岁的大侠,于乌斯藏的南迦巴瓦峰决战。一战获胜,保住了他的教主之位…。”
我“噗”的一口茶喷了出去,齐进说的居然是实话!沈涟嫌弃地往边上闪。
近处有客人扔了一角银子上说书人的桌:“大侠是谁?”
说书人插了一段:“江湖上有大侠称呼的很多,比如王大侠,李大侠,赵大侠。但大侠不一样,大侠就叫大侠,不带姓氏,不知真名。因为他的的确确当得起‘大侠’二字,为人光明磊落,勇武无二。他盛临四年,三十五岁时西南单挑苗域十二寨、之后西北大漠破三悍匪、利州往东战过海上龙王……”
满座听众抚掌叫好中,我听到楼下有叫“卖馉饳儿,新下馉饳儿嘞”,我跟他两打了招呼:“我叫三碗馉饳儿上来。”就下去了,下去在卖馉饳儿那儿看到了分管草市镇的司户参军蔺林,我也治过他的胃痛症。
他说:“李大夫也来看灯会?”我说:“是啊。对了,我有个朋友想在草市镇置处宅院给他老母亲住……”他边端走自己的吃食边接口:“知道了,如果有人要售,我跟燕捕头说。”
我给掌勺的递六十文:“来三碗,端上二楼左角空桌。”掌勺的接过:“好嘞。”我洗过手回去二楼时,说书先生讲到了《说沈全传》:“…却说忠勇军节度沈令斌镇守利州,手握重兵战功赫赫。而他第四个孩子,也就是次子沈曜,十三年前尚在襁褓中,就被当时的利州监县梁泽仁抱来长安城禁宫中抚养。唉说是抚养,其实在禁宫中为质,一进禁宫,再也没有外人见过沈曜。梁泽仁梁大人从利州监县做到利州知州,现在是我朝的同平章事,那可是仅次于宰相的大官了。利州西边是儒州,过了儒州便是檀州。檀州军节度谢政忠与沈令斌乃是世交…”
我听到盛临八年帮过我的梁大人,官做得这样大,心里有些高兴。这时三碗条篾黄穿着的馉饳儿到了,我从桌上的盐巴碗里捏些盐往三碗里各撒一些叫他两:“边听边吃,趁热吃完,晚上逛灯会了。”
沈涟低头说:“这个也好吃。
卫彦伸指过来擦掉我指腹上沾的盐巴。我不明白他晓不晓得这些小动作意味不明。
如果他不懂喜悲忧思,何来爱恨别离?
然后他说:“去小解。”轻功一展就不见了,我说:“那东华门见。”
元宵节长安城不设宵禁,十天放夜。我牵上沈涟,走回东华门时刚入夜,城门正在进一支长长的队伍。两片锯成船形的薄板,套系在妙龄女子的腰间。她们如坐船中,手里拿桨划旱船,一面小跑,一面唱歌。中间有个男子扮成船客,时尔夸张动作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