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已然入夜了,侧殿书房里,四盏宫灯将屋内照的一片光亮,徐氏凝神看着桌案上的纸张。
笑呵呵的李高炽坐在一旁看热闹,李高煦和李允熥都有点不自在……因为徐氏正在检查作业,这些时日两人抄的史书。
简直了,从《史记》开始,《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一路抄到《宋史》、《金史》、《辽史》。
也就是《元史》是本朝编纂,放在翰林院里还没来得及出版……不然也得抄!
“陛下这笔字……”徐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了想才说:“陛下常年习武,字体古拙劲正,刚强有力,不如习魏碑吧,正巧原燕王府中有《张猛龙碑》、《郑文公碑》。”
练字……李允熥有点接受不能。
这笔字太差劲,能怪我吗?
那是前身的锅好不好,不好好练字就知道习武!
而自己……前世天天手机电脑,就练了练自己的名字准备给疯狂的粉丝签名,可惜没用上……还没名声大噪就穿越了!
“四婶,其实侄儿是故意写成这样的。”李允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现在侄儿也就能在武英殿签字盖印了,这笔字……朝中还真没人能假冒!”
李高炽忍俊不禁,“陛下说的是,模仿陛下笔迹……的确是强人所难。”
“今日三妹来了趟,听说她每日督促陛下早朝,碑文明日送去乾清宫,就让三妹督促陛下练字吧。”徐氏现在也聪明了,压根不理会李允熥的胡说八道。
将一卷纸移开,徐氏将另一卷纸放在眼前,“高煦这倒是……”
“老九,这真的是你抄的?”李允熥刻意用阴森森的语调发问。
李高煦脸都不红,“每日抄史,直至深夜。”
“狗……”
“母亲责罚,必然亲手誊抄。”李高炽义正言辞,“陛下,九弟绝不会让他人代为誊抄!”
李允熥简直了……不是你告诉我,李高煦那厮特地找了模仿他字迹的人吗?
现在居然反口了?!
你什么时候和李高煦穿一条裤子了?!
但下一刻,李允熥反应过来了,徐氏责罚儿子都是以抄书为手段……李高炽总不会从不犯错吧?
八成这死胖子也有枪手呢,这是怕祸延己身呢!
被吓了跳的李高煦盯着李允熥,冷笑道:“母亲可知,今日午后,陛下亲手殴打中书舍人,官袍上还有脚印呢,多有朝臣不忿,说不定明日就有御史上书了。”
李允熥暗骂两句,这货真是心胸狭窄,报仇都不带转身的……不过这也是他想看到的,不然为什么要特地在刘璟衣服上留个脚印?
“杨应能?”李高炽有些惊诧,“陛下,杨应能原为吴王府教授,还是陛下亲自召来的……”
“不是杨应能,今日新增了位中书舍人。”
“噢噢噢……诚意伯家的那位……”李高炽立即反应过来,“噢噢噢……原谷王府的长史啊。”
李高炽、李高煦都心知肚明,陛下是为了谷王那件事撒气呢……前日茹瑺说漏了嘴,陛下当时就气的直拍桌子,这是把刘璟拎过来泄愤。
看徐氏投来不悦的视线,李允熥委屈道:“四婶不让侄儿去校场演武……也只能小惩大诫了,也没怎么动手……”
“他密报皇兄,害得侄儿现在……念在往日交情,也就踹了几脚而已。”
徐氏深深吸了口气,“陛下身为天下之主……罢了,罢了!”
“四婶,要不换衡王……”李允熥小心翼翼的试探,“侄儿就藩苏州……不,松江怎么样?”
徐氏面无表情的说:“罢了,继续抄史吧,而且用魏碑文抄。”
李高煦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了,让你坑我,现在爽了吧?!
“刘璟原为谷王府长史,正五品,陛下召其为中书舍人,正七品,实在不合适。”李高炽侃侃而谈,“总归曾被皇组父赞誉,又是诚意伯后人,不好太过苛待,今日陛下此举实在轻佻。”
李高煦难得附和道:“不召其入朝还好,召为中书舍人,的确不妥。”
“六哥老九的意思……一撸到底可以,但降了品级不行?”
李高炽、李高煦都不吭声了,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古怪呢?
徐氏叹了口气,挥手道:“坐下说话。”
李允熥主动去搬了两个圆凳来,“四婶,今日阿锦过来说些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李高炽、李高煦都有点龇牙咧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妻情深呢,哪里知道丈夫到现在都进不了卧室。
“三妹说了,陛下认床,准备把床搬到武英殿侧殿去!”徐氏没好气的如此说,惹得李高煦嗤笑。
李高煦这个人,战场搏杀勇猛,脑子也够用,更有野心,但却是个喜则雀跃,怒则拔刀的人,相对来说心思比较浅。
而李高炽是个老银币,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城府很深,这一个多月内在拉拢朝臣上的效果比李高煦好得多,燕王府内人来人往,而且还将好几位朝臣从狱中捞出来。
徐氏正色道:“你们也接到军报了,留守北平燕王府的侍卫已然急信抵达金陵,三万蒙古大军南下,肆虐北疆,燕军北上,乃必然之责……”
“四婶……”李允熥迟疑道:“这等事,侄儿还是回避吧。”
“此乃国事,陛下何须回避?”李高炽笑呵呵的说:“待会儿还要请陛下查漏补缺呢。”
李允熥在心里暗骂……国事我就不用回避?
你们商量的国事难道不是和你们自己息息相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