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便死了。
这年头人命不值钱。
特别是黔首的命,没人会在乎。
……
富德,其实也是如此。
他有公士爵位,更是安乐君的远方胞弟。
只是,他做的比这些巫医更令人发指!
他说自己有能治愈瘟疫的良药,但得要未及笄的女娃来取,其余人一律不得入府。女娃还得长得好看懂事,只要诚心诚意他便会赐下良药。前几日,有人甚至在子夜听到府上传来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呼救声。
你情我愿的事,算不上欺骗。
所谓的良药,无非只是愚民的罢了。
只是对很多人而言,同样是个希望。哪怕再渺茫,也总归会有人来尝试。这些可怜的女娃,就这么被人给糟蹋的不成人形。有的第二天是被拖出来的,连路都没法走。随手丢给他们包草药,便被视作能治愈瘟疫的神药。
就算真的没用,他们又能如何?
妇人紧紧搂住女娃,眼泪如雨珠落下。
“君上,可以换我吗?”
“不行,只有未及笄的女娃方可。”
妇人眸子中只有绝望,望着自己女儿满是不舍和愧疚。这是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几乎就是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这年头生个孩子和去趟鬼门关都没区别,现在却要她亲自送自己女儿去接受那非人的摧残,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这就是在用刀剜她的肉!
“还想不想要药了?”
“老夫不怕告诉你,求药的人很多。”
“要!”
妇人抹着泪站起身来,用手拂去鬓角凌乱的发丝。女娃其实很懂事,到现在也是不哭不闹。虽说脸上脏兮兮的,可看的出来底子很好。特别是深邃的双眸,水汪汪的透着股灵气。
望着管事拉着女娃准备关上木门,妇人是死活都不肯离开。无力的瘫坐在地,此刻是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无助的嚎啕大哭着。
“慢!我也是来求药的!”
就在此刻,房门却是被人生生推开。
贼眉鼠眼的管事望着来人,顿时面露诧异。
“你是何人?”
“卓草。”
“你也来求药?”
“嗯,我是来给你求药的。”
“什么药?”
“后悔药!”
卓草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来。
弩箭贯穿而出,笔直刺入这管事的脑门。接着他向前走了数步,抬手捂住女娃的双眸,顺手把他交给妇人。
“你先走的好,免得这里的事连累了你。他所谓的药是骗人的,这样的骗术未免也太蠢笨了些。你丈夫的病现在还不算严重,没事的。”
卓草连头都没回,平静的开口。
他现在其实很冷静。
只是,他今天又要杀人了……
这家人恰好是卓草认识的。下午安排人手转移至甲级疫迁所的时候,卓草是看到妇人在嚎啕大哭,便问过内史腾关于她家的事。
妇人的丈夫是谷口城伍卒,自瘟疫爆发后便一直在前线做事。帮着照料病人,帮着搬运尸体。只是他丈夫因为防范不足,也染上瘟疫病倒在床。到现在没人帮没人管,家里头的积蓄早已挥霍一空。
其实,卓草很不喜欢杀人。
因为,这股血腥味会令他很不舒服。
他本想先君子后小人,毕竟得罪个安乐君对他也没好处。这家伙还是九卿中的少府,欠了他不少钱。卓草先前甚至想过给安乐君送礼来着,只是看到这幕后,他实在忍不了。
真要惹毛他了,他跟着张良造反又如何?
他是很敬畏秦始皇,可他不是舔狗。如果秦始皇纵容袒护安乐君,要问他的罪,那他也没话说。大不了卷铺盖带人跑路,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
内史腾自后面走了出来,摇摇头。
“卓生,你还是冲动了些。”
“今晚我要他的命!”
卓草怒目而视,将韩信怀中抱着的宝剑抽出。
“你们都不必动手,勿要连累你们。”
“卓君,我们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法连坐,汝若是出了事,吾等焉能逃过?”
韩信只是笑了笑,顺手夺下宝剑。他知道卓草不会用剑,这活还得他来的好。他其实很支持卓草这么干,若是公然造反他非拍手叫好。以卓草的才能,假以时日必能成就番大事。
更遑论,祥瑞红薯已传遍天下。卓草手握祥瑞而生,好好操作运营,就是裂土封王都不成问题。而他扶持卓草,也有从龙之功,拜相封侯不难吧?
况且,这是拉近两人距离的绝佳机会。
他能退缩?!
砰!
大门被卓草生生踹开,震得他腿发麻。
扶苏卓彘都没退缩,走在最前面。这些事情,扶苏自然也都懂。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在这国难当头之际,竟还有人行这龌龊苟且之事?!
富德不过区区贾人,仗着自家主子安乐君的名头便无法无天。若秦国有更多富德这样发国难财的人,那结果会如何?
六国复辟,只是时间问题!
扶苏只觉得浑身冰凉。
望着眼前乖巧的女娃,眸子都透着股杀气。
就如卓草所言,今日富德必死!
富德敢如此放肆,无非仗着有安乐君撑腰!
别说安乐君不在,就算他在,那富德也得死!
……
内史腾走在后面,无奈叹气。
要怪,那只能怪这富德自己作孽!
是他自己找死!
就算卓草今日不杀他,只要如实上报,富德照样是难逃一死。准确来说,他必会步入哀的后尘,直接夷三族!
“你们放肆!”
内史腾抬起头来,就看到富德衣衫不整的走出。连带着还有十余位严阵以待的家将,守护在他前面。
富德是大腹便便,头发扎着发髻。透过衣衫能清晰看到里面的大肚腩,留着络腮胡须,脸色涨红打量着内史腾等人。
“嗯?”
内史腾仅仅只是蹙眉,富德顿时大吃一惊。
“见过内史!”
“不必多礼。”
富德的脖子很粗,脖颈处还有黑斑。按照卓草所见,想来也是患了鼠疫。只是刚感染不久,所以还没爆发开来。这个王八蛋有病,竟然还糟蹋那些女娃,简直就是畜生不如!
“别和他多比比,老子一剑劈死这畜生!”
“你……你是何人?”
“要你命的人!”
“你敢?你可知吾表兄为何人?乃当今陛下胞弟,九卿少府,爵至安乐君。汝今日擅闯老夫府邸,更是杀害我的管事。今日之事,吾必要追究!”
卓草没有多说话,只是抬起手来。
袖箭顿时攒射而出。
只是有家将关键时刻出手,替他挡了下来。
“你……你是卓草?你不要命了?!”
富德顿时惊慌失措的向后退去。
关于卓草的传闻,他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献上祥瑞,献上豫州鼎……皇帝对其更是赞不绝口,短短大半年便已爵至五大夫。今日就是真的杀了他,只怕安乐君也没法把卓草怎么着。
“他闯我府上行凶,秦公难道不管?”
“富德汝暗中散播谣言,妨碍治理瘟疫。更是兜售粮食,大幅度提高粮价,致使灾民无粮可食。还敢愚弄黔首身怀能治瘟疫的良药,糟蹋稚女。其罪同国贼,老夫今日便判汝夷三族俱五刑之罪。汝等若是不享受牵连,便速速让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腾也不会再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