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间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翻江倒海的难受和酸涩令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宋嫣是坐着的，他靠得近，连宋嫣的胳膊都碰到了。
太子殿下注意到了邬席这个不安的动作，并没有开口斥责什么，而是略抬了抬头，叫来的十个人一个一个自我介绍了起来。
宁桓跟鸠乐都是在最后一排，见到宁桓的时候，小路子也吃了一惊，不过时隔两年，对方又是被他人送进宫的，没有宋嫣的命令，他不会特意赶对方出去。
前面的人说完以后，很快就到了他们。
“参见太子殿下。”
两两一组，两人同时跪地拜礼。鸠乐看上去单薄孱弱，只姝色难掩，一副惹人怜爱的姿态。宁桓在宫外两年，外在的矜持被打磨完了，剩下一腔爱意，比之当初倒更为顺眼。
尤其是，宁桓学聪明了。他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自持什么，得之不易的机会中，他将自己对宋嫣的感情完全说了出来。
邬席可以主动把自己送到宋嫣边上，为什么他不可以？他不会做的比邬席差的。
“殿下，从前是我不懂事，您疼我宠我，我却恃宠而骄。桓已经知错了，求您留下我。”
宁桓说着，竟以膝为足，挪到了宋嫣近前。俯首扣地的时候，额头几乎要碰上了宋嫣的脚尖。
“桓一心倾慕殿下，肯请殿下再给我一个机会。”
宋嫣听着宁桓句句肺腑的话，眼眸微垂，叫人弄不明白他是不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你说，你倾慕于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五岁那年，您让我教训张锦潜的时候。”那时他爱而不自知，后来知道了却不懂得把握，及至如今，宫外的两年才让他彻底想清楚了。
原来如此。
宁桓离宫前的那些异常宋嫣并不是没有察觉到，不过他不关心，所以也从没有花心思想过。现在再问，不过是顺便罢了。
他很快又抬起了眼皮，脸上温温的含着抹笑意，看上去像是极好说话的。邬席最懂宋嫣，他应该知道对方并不会想要留下这些男宠，但感情当中向来都不是理智做主。
他明白跟他当下可以做到的反应是两回事。
邬席拉住了宋嫣的手，当着所有男宠还有小路子的面说：“殿下，可以不要让他们进来吗？”
不要让这些人进来寿昌宫，不要宠幸他们，更不要看他们。
“我不想让他们进来，也不想殿下去看他们。”
如果说宁桓的话足够直白，那么邬席这话完全是在将自己的心剖给宋嫣看。
但宋嫣不要男宠是一回事，为了邬席而不要男宠是另外一回事。太子殿下也不抽回手，就让邬席这么拉着，扬眉之间，更显瑰绝。
小路子在宋嫣扬眉的时候就带着那十个人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人。宁桓跟鸠乐即使心中不愿，可太子殿下根本就是默认了这件事，也不敢说什么。
“少傅大人吃醋了吗？”
“是。”邬席半蹲在了宋嫣面前，自下而上看着对方，“我吃醋了。”
“人心渐长，少傅如今想要更多了吗？”
“那殿下愿意给我吗？”邬席从来都不是在问宋嫣要，他是求。
“在我这里要东西，是有代价的。”宋嫣抽出来手，抚上邬席的脸，亲昵得好似仍在夜间，“少傅可以为我做什么呢？”
“殿下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那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黑色的眼睛里泛着的笑意更多了，流光溢彩的，好像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笑。
宋嫣看着邬席，有种高高在上的戏弄感。抚在脸上的手停顿在了邬席的眼角，轻微用力，就将那块按压得晕红了一片。
“我想要你的命，少傅肯给吗？”
邬席看到宋嫣含笑的眼底有一种奇异的光彩，他更注意到此时此刻，宋嫣眼中看着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良久，邬席才开口：“嫣嫣若是喜欢，又有何不可？”
爱是宋嫣的，命也是宋嫣的，他想要什么，只管拿去好了。
“既如此，就现在吧。”
宋嫣收回了自己的手，干脆利落的动作不带丝毫留恋。他叫来了小路子，让对方拿了把长剑递给了邬席，而后倚在座位上，审视一般看着对方。
“让我看看，少傅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邬席已经站起来了，跟宋嫣离了些距离，但他手上拿着长剑，依旧是十分危险的。
如果邬席想要伤害宋嫣，这个距离内连躲都躲不开。只宋嫣一脸无畏，浑然不怕邬席会伤害他。
小路子不知道两人谈着谈着为什么忽然要他拿了剑来，不过在看到邬席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时，他还是惊呼了一声。再看太子殿下，一脸淡然的模样，他又硬生生将自己的话压进了嗓子里。
莫非是少傅大人刚才那话让殿下不高兴了？可不高兴也不至于直接处死啊，更何况昨夜殿下跟少傅大人那动静好一会儿才停下，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这样了呢？
宋嫣提了这样的要求，邬席如果不愿意仍然可以随时停下来。但他明白，只要自己停了，两人永远都只会跟现在一样。
退不得一步，进不得一步。
长剑锋利异常，才贴近皮肤，就已经将脖子割伤了。疼痛清晰地产生，可邬席手没有抖，主意也没有变。
最后一刻，才有一颗棋子从宋嫣手中掷出，堪堪救了对方一命。
宋嫣是真要考验邬席，假如对方要跟他耍心眼，只是做做样子，他这颗棋子不但不会救人性命，反而还会加快邬席的死亡。
从掷出手的那刻，棋子的方向跟轨迹就已经定好了。
长剑被棋子震碎，邬席手上脱力，脖子上的血也汹涌而出，一下子就将衣服染红了。
倒地之前，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应该是吓人的场面，可宋嫣望着邬席，眼中奇异的色彩更甚。他竟然在这样的时刻笑了，低低的声音自他嗓中溢出。
“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