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百年前的神谕

钟子英磕头不止,忙道:“小民必然谨遵仙女娘娘神谕。若真有福气,赚得一些家产,定传下祖训,以此为本族第一不可违背的要领。”

“其二嘛,得祖产的钟家当家,无论几代,当他进北燕时,一定要将这把短刃随身携带。哎呦,这把刀可是稀罕物,你回去可别给我弄丢了。我折了不少好东西才从北极当铺死女人那淘换来的。”

钟子英听她说了好几遍北极当铺的死女人,也不知这个不懂天高地厚的女人是哪家掌柜的,敢对仙女娘娘打算盘、敲竹杠。“小民莫敢不忘这第二段神谕,这个也会一并写进祖训里,仙女娘娘请放心。”

女孩点点头,“如此甚好。终有一日,你的后世子孙会在北燕将这个短刃交给另一个人手里。”

钟子英抢道:“那小民九泉之下,非要生吞活剥了这不孝之孙!”

女孩笑了,“你急啥子嘛,本小霸王还没说完哩。拿到这个短刃的人,是我的有缘人。无论届时机缘如何,或丢、或真心赠与都罢。这个刀一旦没了,你我的所有约定便了了。记住了没?”

“小民记住了。”

“那就好。第三件事,我给了你一块玉牌子。你的后世子孙,若进北燕,必要将小妾生的最小的姑娘带在身边,让姑娘戴着它。如果姑娘能再回南楚,便把牌子取回来收好。这是我给你的一个奖励,谢你帮我找到有缘人。你们可不要只跟一个女人过日子哦,不然这天大的好事就落空了。”

钟子英不知道这第三件事到底算啥奖励,只再叩首道:“小民也一定将三段神谕都写进祖训里,千代万代不忘仙女娘娘的圣恩。”

女孩望着他道:“所谓积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这事干系重大,本小霸王不得已对你们钟家做个防范。你可知,我如何让这些水妖死去的?”

她自顾自地说:“我养了一些铁线神虫,虫巢就筑在你们一行人的身体里。它们吃了人肉火烧,自然感染了这些虫子。我只需心里下个令,神虫便操控了它们身体,引它们去死。而你的身体里,也有一只铁线虫,你的后世子孙也会有。我会在天上窥视着你,直到这段事了了。你也记住了么?”

钟子英仍是磕头,“仙女娘娘神罚小民,也是小民一族的荣光。钟家谨记而不敢忘。”

女孩抚手而笑:“果然没看错你,铁线神虫告诉我,你是百分百真心实意说这话的。北极当铺的死女人要价高,但货还对板。本小霸王这就去了,你回去继续做药材生意吧,这么有钱途的职业。”

钟子英遂问:“仙女娘娘,神驾哪里?小民日后定携全族去侍奉娘娘。”

良久,树上再无回音。他又等了一个时辰,才敢抬起头,曲柳上已空空如也。

整整一百年后,北燕镇远城。

钟明堂想着父亲临终前单独给自己讲的这段家族秘史,心中激动不已。“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我钟明堂不负祖训,百年神谕终于由我完成了。大可慰怀,大可慰怀呀!”他心早就飞回了南楚,恨不能立即扑跪在祖宗祠堂里,将这事告慰先祖。

“格老子的!钟爷您且放心,我赵凌日堵上肩膀上的人头,把镇远城给翻了天,也保准追回您的传家宝刀”。钟家在北大陆的药材生意一直交由赵凌日所在的广通镖局押运,乃是镖局最大几个财源之一。如今财神爷的传家宝在自己眼皮底下没了,若镖局追究,他一辈子都不用再吃这碗饭了。况且他是何等的江湖豪侠,让一个北方小杆子活生生剽了他保的人,这要传将出去,真永无抬头之日了。尤其是刘大娘虽然一身婆姨打扮,他早认出她是蛰伏江湖十几年的黑风煞,被钟明堂收在身边做保镖。被这样的江湖人眼见自己的糗事,难保以后自己不沦为笑柄。

钟明堂回过神,赶忙捉住了他的肩膀,笑道:“赵总镖头,且住,且住!这件事我不追究了,若是还有机缘碰到那小乞那位小爷,也不可难为他,敬而远之即可。正所谓他有他的造化,不是我们这等凡人小民可干预的。走,上楼,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酒楼生意甚好,竟没了包间。若是往常,众人便换一家吃了。今日不同,钟明堂内心开了花,巴不得赶紧畅饮几杯。一众挑了靠窗的位置,钟明堂、赵凌日,刘大娘和鈡小样坐一桌,其余的另开一席。

不多时,店家送上酒菜。钟明堂富甲一方,早尝遍了天下美食,镇远城酒楼的饭菜他自是觉得粗疏无味,只是喝酒。赵凌日差事在身,不便饮酒,闷着脑袋吃饭。酒过两巡,店家端上来一铜锅,里面炖着条硕大脑袋的鱼。钟明堂很是稀奇,夹了一筷,不禁啧啧然:

“天下竟有如此美味的鱼头炖锅?赵总镖头,难道这便是鲈鱼?”

赵凌日忙给他倒酒,又回道:“钟爷此前未吃过鲈鱼?”他不相信这等富贾没吃过鲈鱼,以为钟明堂还在宽慰自己,找自己说话。

钟明堂笑说:“赵兄有所不知,我家有祖训,钟家只有当家和庶出最小的女孩才可以踏入北燕。我父亲还在时,我是一步不曾来这儿。自我当家以来,偏偏南方生意冗繁,北方的买办又忠实可靠,一直未有时间来这宝地。北燕的生意人情往来,一直都是请各方朋友到京畿之地聚谈。所以没有缘分吃到这美味的鲈鱼。”

赵凌日恍然,“钟爷恪守祖训、又忙于大陆生意,却也能将北燕的生意做的这么大,真是商业奇才啊。”

钟明堂喝着酒摆摆手,“谬赞、谬赞了。”

赵凌日接着说:“这鲈鱼每年最严冬的时节才从北海游到镜湖产卵,大雪稍霁便又游回北海。每年捕捉它的日子也不过一个月。钟爷少来北燕,更别提这穷乡僻壤的镇远城,当然没吃到这鲈鱼了。”

钟明堂点点头。他本就开心,又碰到顶级美食,禁不住多喝了许多的酒。南楚之人爱吟唱楚辞,他酒醉微醺之际,一手一支筷子,敲着酒碗和铜锅,咿咿呀呀地用南楚方言唱起了楚辞。同行的家丁,也合唱起来。

赵凌日等趟子手,眼见财神爷开心,哪有不拍手吆喝称赞的道理,十多个人咋咋呼呼在二楼吵成一片。正在放浪形骸之际,一声尖锐的断喝,插进众人耳朵:

“哪来的一群乡村野夫,恁地聒噪!”

此人声音钻进众人脑子里,霎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钟明堂被更是吓了一哆嗦,循声望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三个人。一个满脸怒气的小姑娘,正端着酒杯凶巴巴地看着自己。她身边坐着个青衣书生和一个背插两把大斧的巨汉。三人桌上摆了两把剑,俨然是姑娘和书生的兵刃。青衣书生歉然地冲自己这边摆手,不住地拉红衣姑娘。那巨汉倒是满不在乎,抓着一条熟猪腿啃。

钟明堂不愿意得罪江湖人士,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何况自己身在边远小城,更是不好招惹是非。当下不再吱声,只是闷声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