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知道戴绪的那套房子。当初上了大学以后他们为了方便,在校外租了两套房子,戴绪没有将个中缘由向他解释明白,只说自己租的那套房子是用于掩人耳目的,而他们两个人通常都住在以骆盛朝的名义租的这套房子里。骆盛朝心疼戴绪经济压力大,本想自己这套就全由自己来付租金,却被戴绪坚定地拒绝了。

十七岁的戴绪带着点少年意气,虽然安静温雅,却又不舍得让爱人多负担一点,最终还是一个人承担了一套半的房租。

戴绪自己租的那套房骆盛朝只去过一次,戴绪应该是将那个地方完全当成了仓库,房子里没有丝毫生活气息,倒是储物间设计得非常精致,摆放着两个人在一起一年来各种零碎的纪念品。

那里是戴绪和他共同的秘密基地,如果戴绪在和他分手以后依旧想着保护那套房子,只能说明戴绪心里还有他。

骆盛朝忍不住紧张得嗓子发干,头也变得昏昏胀胀。他好害怕听完这个真相,他本就依靠着对戴绪白眼狼行为的不耻才勉强支撑起了怒和恨,如果事实上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无理取闹,那他之前做的一切……

他不寒而栗,而关赤却没有停下述说:“两个人吵着吵着,屋里突然就响起了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给戴少医治了那么多次外伤,可三年前那一次,饶是我也被吓着了。是戴老板主动开门让我进去的,他看起来也慌了,我一进去才发现地上全是花瓶的碎片,戴少倒在地上,头上……都是血。”

骆盛朝没忍住,喉咙里泄出一声呜咽,拿手狠狠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他们应该是吵狠了动了手,戴老板用花瓶砸了戴少的头,那花瓶很重,瓷很厚,戴少当场就晕过去了,但可能因为心绪欺负太大加上被疼痛刺激到了,在浅昏迷状态里依旧犯了严重的心悸,那次情况也很紧急……抢救以后戴少几天都没能醒过来。”

关赤话音一停,看到眼前骆盛朝已经疼得双肩蜷缩了,忍不住叹了口气抽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彼此相爱,他这个外人不好插话,不理解为什么这次戴绪又进了抢救室,但却能试着帮助两个人解开误会。

“戴少醒过来以后就有点不一样了,神情经常是恍惚的,很排斥其他人靠近,尤其是头部,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连我这个医生都不行。戴老板应该是后悔了,也担心继承这方面出什么问题,所以就给戴少请了一位心理医生。”关赤道,“心理医生初步的判断很复杂,我这个外行人也记不全面,只记得他说戴少抑郁的情况已经很严重,再刺激下去可能就会影响语言功能,并且造成躯体上的生理病症,说戴少已经禁不起刺激了,让戴老板也注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那为心理医生和我说,其实像戴少这种情况,最好是在未成年的时候就进行干预,要带着戴老板一起治疗才管用,但是现在说这些也都晚了。”

已经晚了。

骆盛朝惶惶地想,确实是晚了。原来戴绪连话都说不利索是因为严重的抑郁症,是二十年来沉重的黑暗和压迫剥夺了他生的权利,他已经疲惫得、羸弱得不堪一碰,可骆盛朝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了他,还摔碎了瓷娃娃。

已经晚了。为什么两天前的他不能看出戴绪那双眼睛里讨好的背后深深的伤痛,为什么当戴绪在悬崖边挣扎着向他无声地求救时,他选择……那么残忍地将戴绪踹下深渊?

他竟还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合理的,事实上戴绪很可能并未背叛过他。分手之后他还惦记着他们两个人的过去,他甚至愿意为了他忤逆疯狂的父亲……

骆盛朝想起早上戴绪捧出瓷娃娃的模样,他那么小心,像是奉上了一生的虔诚。那时候戴旭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