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倒在地上,昂贵的佳酿如离笼野兽,如饥似渴地扑在一地嫩青之上,李晚玑抚着石碑上的凹陷,眼前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府里需要人管事,他便去问卢怀钟学;府里需要安人心,他便日日挂着笑——府里不能再倒下第二个人了。
他哽咽着,声音低到只有自己,和满地的花草,和地下永眠的老者能听见。山雀一跃而飞,羽翅在空中扑腾着,青树摇缀,更是激起一片涟漪。湖中鱼腾,岸边翠蔓蒙络,山雀低空掠过,带起水花连连,只是羽翅染湿后也不碍飞翔之意,反倒令那对展开的翅膀往更高飞去。
“高泞…你这条命是我的啊……”
终于,自然中又响起人声,淡淡的,有些缥缈,夹着泪水,更是苦涩。之前匆忙的那一卦说高泞即使遇到苦难也会有贵人相助,如今看来,这个贵人明显不是他。
甚至于高泞经的这份苦难中,还有他的间接造成的部分。
事实上,李晚玑大可为对方再算一卦,可如若结果不是他心中所愿,他就连守在一旁等人苏醒的那点念想都没了。陈礿说高泞会醒,但从没说究竟什么时候会醒,即使陈礿不说他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长孙府的老家伙都只剩一口气了,床上躺着的那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但他只要守着,高泞就一定会醒,不是么?
林中的风吹去掩盖着情绪的那层薄幕,滋养着如清冽细泉般缓缓流下的泪水,空山之中无拘也无束,再不需常笑的假面,只留下撕心裂肺的哭声,混杂于水木明瑟中。
四年前的某一天,他也这么哭过。
待李晚玑下山时,夕阳已晕得泛深了。他在山上缓了好久,还朝着高廉清和林绮云的石碑磕了好几个头才重新踏回那条石板路。
山上的树木层层遮掩,下山的路被笼罩在树荫之下,一到黄昏就愈发明显,李晚玑一步一步地踏在石板上,难以想象那夜高泞是怎么把自己带下山的。
他还未到高府,只是在西街口,便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候他。卢怀钟远远看见他来,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
李晚玑脸上的泪已被吹干,他还借着山泉洗了脸,除了眼睛还有些泛红,乍看之下也看不出有何变化。又或许是卢怀钟心急得很,也来不及去看李晚玑的脸,他冲过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抓着对方的手臂喘粗气,夹着粗重的气息断断续续地说了几个字——
“醒…醒了…!少…少爷他…!”
其实他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抓着的人已经脱了缰。
撞着了街上的行人,他不顾;府里的人向他行礼,他不管;碰倒了下人端着的水,他不理。仿佛是如七日前的那晚一般,他的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埋怨、吵闹,哪怕是粗重的呼吸,也在此刻化为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