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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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落行是在今天凌晨三点多被打镇定才睡着的,药物作用下睡得不算多安稳,此刻眼下没有乌青,但眸中毛细血管破碎,猩红一片。
他用指尖去掐掌心,正碰触到昨夜灭烟的烫伤处,痛感从掌心遍布四肢百骸,强作镇定和舒悦窈道歉,“抱歉,是我逾越了。”
于是手机两头又安静下来,每次沉寂都让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当事人的思绪。
小时候他们一群人玩过家家,没人愿意反串演奶奶,曲楚演。
长大了他们一群人吵架作死,无人乐意说和,也只能由曲楚来劝,所谓三岁看老,倒是真准成。
曲楚摘下金丝眼镜,抹出块绒布,慢条斯理的清洁完毕,又重新戴好,确定舒悦窈没准备继续骂闻落行以后才开始打感情牌。
他嗓音温润,语速不快不慢,恰到好处,一开口就是熟练背诵心理学教材的人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窈窈,我知道闻落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让你无法接受。但是一码归一码,大家从小玩到大,闻落行目前酗酒成性,又不肯进食,状态非常差,再这样下去,整个人可能会垮掉,你也不想看到这样吧?”
“曲楚。”舒悦窈笑意全无,搂着抱枕盘腿正坐,脊椎挺直,认真确认道,“你带避雷针了没有?”
曲楚想说我他妈带什么避雷针?我巴不得现在就甩手走人,回去饲养我家大小姐,你当我很想掺和你俩的爱情故事吗?
可他走不了,因为床上躺着半死不活的那个是他真兄弟,而电话那头是他当妹妹看着长大的舒悦窈。
人活一世,总是被情分束缚良多。
“我没有带。”曲楚温和回,“但受了什么委屈你可以和我说,我必定竭尽全力为你和闻落行讨个说法。”
舒悦窈朗声答,“那好,下面我说话难听,可都不针对你,针对闻落行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曲楚欣然回,“你讲。”
舒悦窈抓着手机对收音筒,幽幽道,“十天半个月不吃饭死不了人,二十一天不吃饭只喝水也死不了人的,很多年前百度有个贴吧,叫减肥吧,里面流行极度不健康的断食减肥法。其中21天断食法是最有名的,也没听说过谁饿死了。”
“以前我因为闻落行不理我、装作不认识我,所以疯狂减肥,最高纪录曾经五天没有进食,只喝过白水和淡盐水,甚至催吐过,万幸没有得厌食症,那时候我才14岁,闻落行今年虚岁27,常年健身,体格好得能打牛,他才第几天没吃,用得着你们这样忧心?”
“另外他现在应该住在你家的私立医院里,帝都济合,三甲医院、星级认证五星、himss(医疗信息与管理系统学会)认证6级、jci(国际医疗卫生机构)认证,集结了国内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同步更新国外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还需要我一个外行人来交你们内行人怎么做事吗?”
“睡不着喂安眠药,焦虑不安就上安定,想不开找心理医生,再不行就直接火化,你找我有什么用?要我给他治吗?你当我是圣母玛利亚,福泽众生呢吗?”
这间病房里或站或瘫的,皆出自中国最高学府,非清即北,有绝佳的信息提取能力。
“窈窈你等会儿。”容磊皱着眉打断舒悦窈的话,揉着耳朵问,“你说你14岁时候闻落行装不认识你,导致你绝食减肥?我没有听错对吧?”
舒悦窈嗤笑,寒声道,“你没听错,你们见过我表白闻落行,不过那是16岁高二时候的表白,但我14岁私下约他表白过一次,他甚至没有直接开口拒绝我,是直接拉黑我不联系的,连带着让他妹闻越蕴一起不理我。你们应该记得我在14岁时候突然发胖,又以某种不正常的速度瘦回原来的样子对吧?”
没失忆的人都记得,当时容磊因故转学,聚在一起吃饭时挺诧异的,而曲楚和顾意是看着舒悦窈胖起来的,还都关心过她。
“那段日子不为人知,既然今天有人偏要说和,那我就正式告知大家一下,闻落行究竟对我做过什么些什么无法忍耐的事情,孰是孰非,自在人心。”
舒悦窈的声音一软,甜美唤,“应应也在的对吗?”
靠墙低头按手机许久的冷艳脸少女终于讲话,御姐音低沉慵懒,“我在。”
舒悦窈笑语嫣然,“那麻烦你帮姐姐录个音,有的话我只想说一次,懒得重复,过几天姐姐请你撸海豹和吃饭呀,你有什么想吃的。”
应长乐简洁答,“嗯,录了,火锅。”
“可以,过几天我有空提前约你吃火锅。”舒悦窈说完这句,语气一转,漫不经心的讲了起来。
她的声线本就和长相配套,软甜带点儿奶气,是很标准的软妹音。
太宰治在名为《香鱼小姐》的短篇里这样写道,“我不太喜欢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因为恋爱故事里,一定有所粉饰。”
舒悦窈不讲恋爱故事,她讲心酸凄苦的暗恋和举世皆知的明恋故事,语气如旧,不作修饰。
之前在那个暴雨夜她忘记和闻落行讲了,忘了告诉他,他所谓的“爱自己”,让自己有过怎么样不幸的经历。
即便闻落行如今再三再四的强调自己是爱她的、怎么痛哭流涕折磨自己,舒悦窈也仍以为他所谓的爱意不过是一把赤|裸锋利的剑。[1]
她必须把这把剑原封不动的捅回去。
“……那是我人生里最痛苦也成长最多的一年,14岁的我众星捧月,想不明白为什么青梅竹马,一直一直对我宠溺有加的闻落行,为什么会不接受我的表白,我想不通他不喜欢我的原因。更无法理解他不接受我的表白之余为什么还要直接拉黑我,直接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他明明知道自己对我是多重要的人。”
“我是万分幸运的存在,家人和朋友们都对我很好,生活在阳光下,被无尽爱意浇灌。即使非常难过,我也没办法接受自己堕落变成面目可憎的人,更无法把负面情绪宣泄给别人。所以我在那一年开始写词,暴饮暴食成了我唯一拥有的、可行的、合情合理的发泄方式。”
“曲楚你应该知道暴食症是种心理疾病,如若催吐则会带来更多的危害,那年我养母陆知非常关心我,感觉不对劲强行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我的抑郁情绪严重,大家误以为是我对身材过于焦虑,其实是因为闻落行拉黑了我,和我情同姐妹的闻越蕴突然不联系我了,而且闻落行还在我发胖后故意装作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