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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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暴雨倾盆而下,一面的花墙被凶猛的雨势打得垂头,又不肯折的坚强重新扬起来。
舒悦窈坐在巨大的遮阳伞下,桌面上放着精致的蛋糕与饮品。
咖啡师在杯子里放了足量的冰块,冰博克牛奶跟咖啡的分层良好,白与黑的泾渭分明。
她侧目透过雨帘去看立在几米外的闻落行,雨实在有些太大了,大到看不清他这个人。
舒悦窈又收回视线,垂眸用搅拌棒去把眼前的饮品搅成一色。
她没有发话,闻落行就站在屋檐下,没有其他动作。
雨是不理会世人心境的,它肆无忌惮,想落便落,天与地都是它的主场。
舒悦窈扯着唇角无可奈何的笑了下,感觉好像跟闻落行发生过什么时,总是莫名其妙的在雨天的。
十九岁医院遇见闻落行,他问出自己,“你要不要跟了我”时。
帝都才结束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雨过初霁,地上的水痕都没来得及干掉。
结果那天傍晚就又重新下了起来,他们喝过酒,站在暗巷里,披着闻落行的外套,让他教自己吸烟,白雾混着细雨。
斜对着暗巷的车开了大灯,那灯透着雨幕跟烟雾落过来,朋克而寂寥,当时她觉得是在审判他们两个心怀鬼胎的不良人。
直至多年后,执迷不悟的爱恋过、歇斯底里的痛苦过,才恍然发觉,那就只是一盏路过的车灯,照不穿谁的心,更映不出任何想法。
他们的第一次发生在暴雨夜,室外的水淅淅沥沥的,室内同样有水声响着,温存交融。
连分手都是在大雨天,心灰意冷和泫然欲泣,扔掉的那副字融在水里,墨色顺着水流逝。
雨天对于舒悦窈跟闻落行来说,实在不是个太好的兆头,可偏偏她钟爱下雨天。
在舒悦窈的记忆里,她鲜少淋雨。
为数不多的几次都跟闻落行在一起,他离家出走,自己去找他,于是扔了伞跟他兜头淋雨,结果发烧断断续续的病了好几天。
导致闻落行每天都在床头念过道歉,然后哄她开心。
少年时期家中会派车来接他们,但出了校门还有段过道的距离,她是丢三落四,很少会记得带伞的人,总是用闻落行的那一把,伞足够大,共两人同撑。
偶尔遇上暴雨天,扫雨时也不会淋到她,因为闻落行的伞永远全倾在她那侧,自己倒是经常淋湿肩头。
甚至连十四岁与他绝交后,赶上下雨天,书桌里也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现不知道是谁送得伞。
舒悦窈怀疑过不少暗恋自己的人,甚至连认识江烬后都打趣似得问过,“你给我送过伞吗?”
江烬不解其意,反问她,“你看上哪一把了?哥哥送你。”
现如今静下心来想,那些粉白色、边缘有碎花,极符合自己审美的伞,怕不是闻落行送的?
打小相识,至今舒悦窈活了多少呢,闻落行便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多少年。
爱过、恨过、气过、怨过。
念贪嗔痴,统统在闻落行这个人身上应证了个完全。
她其实最气不过的是自己的真心在闻落行这儿被践踏了个干净,连带着十四岁那年的痛苦又翻涌上心间。
所以刻意报复,才能解心头愤意。
爽了也是真爽了,但就好像她口口声声说给闻落行的那样,“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
闻落行这儿也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她从旁人口中得到一知半解,现在想要统统弄清楚。
江烬足够了解她,哪怕逃避过现在,有一天她也会想要知道真相的。
舒悦窈是爱憎分明的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却不会因为后来同闻落行不好了,就把好的地方全然抹杀掉。
存在过的东西就是存在过的。
爱意滔天过,恨意也翻海过。
分开后了解到许多事情,件件都在印着闻落行从始至终都喜欢自己、爱自己,他是个有良知的好人,但舒悦窈始终没有考虑过与他和解。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一个恶贯满盈的杀人犯可能在家中是个好父亲,但这不妨碍他做错了事,不为受害者所原谅。
舒悦窈在跟闻落行多年情感纠缠里,付出了整颗心,在感情上是被亏欠的一方。
哪怕闻落行做了很多公益,推动了某个产业的发展,就算全世界都在夸闻落行,那她舒悦窈也依然有资格破口大骂他是狗东西。
直到在综艺上发现自己被抄袭,公开从前用的署名后遭到铺天盖地的网爆,翻遍全家找不到原版证据,却在闻落行这儿得到了肯定答案时,才略有松动。
公证《释然》那天,看到月昇公馆里那间上锁的房间里,通面贴她的照片,存她从前的东西。
舒悦窈才觉得,真的都算了,她曾经无比介怀闻落行不许自己进那间房间,而里面都是她。
恨意在消散,只剩下淡然无波的冷漠。
“我们就此和解,恩怨两清”是舒悦窈真心话。
场子面子都已经找回来,闻落行的脸她都快打得血肉模糊了。
已经根本不亏欠她什么,感情骗子值得道德谴责,但罪不至死。
自己跟江烬在热恋,无心去再想闻落行些什么,更没时间去报复,前事是真的皆了矣。
跟闻落行分手后,舒悦窈其实不太愿意去思索一些看起来是悖论的细枝末节,诸如:
“为什么闻家夫妻明明对自己那么好,却可以在自己十四岁时候突然对自己不闻不问。”
“她总感觉自己好像才是闻家最受宠的那个,打闻越蕴不受批评,而闻落行简直像是闻家领养的……闻父作为一个男性,说得却是知道女孩子平安长大有多不容易,要开心……”
奇怪的地方有许多,可舒悦窈觉得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什么都不是她能原谅闻落行的理由,除非他可以亲口解释出为什么会在自己十四岁表白后的突然消失、决然狠断至此。
舒悦窈以前觉得闻落行是真的年少轻狂,性子恶劣,他解释不出,托词借口而已。
可叫钟浅夕的“闻越蕴”的出现,全然打破了她的想法。
在给闻落行发消息前,她曾试图自己去理清时间脉络,闻越蕴说自己海滩失踪那天,恰好是14岁的自己约闻落行表白的那天,比如说她查到了滨城明月湾在一夜之间封锁海滩,再未开放,江烬告诉她,闻越蕴的名字消失在大数据里是07年,取而代之的是闻越缊,差了“艹”字头,连他们最好的时候,闻落行对自己单纯是向苏烟伸出援手的事只字不提,任凭自己误会,也并不解释。
舒悦窈勉强能猜到七八分,顺线顺得头疼欲裂,干脆喊了闻落行过来当面问。
虽然不准备回头,可想要弄清楚。
这是给自己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一个交代。
雨急风啸,舒悦窈再次想起昨夜的猜测,打了个寒颤。
屋檐下的布偶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非常怕水的微缩成一小团,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两圈,看清旁边站着经常喂自己小鱼干的闻落行后,垫着猫步朝他挪动,仰着头,嗲声嗲气的“喵”了好几声。
舒悦窈如梦初醒般扭过头,才终于施舍给站在眼下等了良久的闻落行眼神。
闻落行看舒悦窈,又低头看了看猫,单手发消息过去。
闻落行:[它好像有点儿怕水,我可以抱它吗?]
舒悦窈感到特别可笑,这人从前明明独断专行,现在连抱个猫都要征求下意见,卑微至极。
她回:[抱吧,你人也过来吧,我有话想问你。]
闻落行将手机揣好,蹲下单手抱起布偶猫,猫咪和他熟络,很乖巧的窝在他臂弯里。
他原本已经又拿好伞,准备穿过雨幕去舒悦窈的遮阳伞下,又忽像是想起些什么来,重放回去。
拇指捻着无名指的位置,把左手戴着的那枚钻戒摘了下来放进兜里,才去撑伞。
舒悦窈神色自若的搅着咖啡,杯里的冰块相撞,闻落行涉水搂猫朝她走来。
距离其实是很近的,可闻落行走得尤其慢,仿佛他在玩某种悬崖单线的游戏,走错就会粉身碎骨,终于他站到了舒悦窈的面前来。
舒悦窈抬眸,懒散的瞥了他一眼,省略掉多余的寒暄,蹦出个单字,“坐。”
闻落行坐了下来,布偶猫娴熟的跃上桌台,摇着尾巴朝着舒悦窈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