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个都灵的气氛显得格外微妙。兴王驾崩只在旦夕,于姬与自己的两位哥哥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安歌继位的具体事宜。另一边,安渝一面加紧赶路,一面与城内支持他的臣属也就继位事宜互通有无。
虽然纲常崩坏,但安渝作为长子,那些恪守祖制礼仪的老臣大都对他的境遇抱有同情心。同时,经年正在向九华城靠近,各方人马的细作不断进进出出都灵,都来打探消息。九华城守将锦佑请示了几次,始终未得到都灵的明示,正在为是否让世子进城烦恼不已。这就是目前都灵几方面势力的情况。
以前不起眼的都灵一下子成了中州关注的中心。
眼看天气渐寒,城外不足以过冬,锦佑又多次向封都请示经年进城驻扎的事宜,但都灵仍旧没有表态。锦佑只得力所能及地接济经年粮草辎重,全力提供各种御寒物资。
虽然在九华城的接济下,经年的境况得到了极大缓解,但驻扎城外,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其实,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都灵的意图很明确了,那就是希望经年自行离去。经年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这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不好过,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了,在羽嘉的劝说下,经年就一直这么坚持着。
锦佑也看明白了这其中的意图,也知道继续替经年说话会招来什么,但是他依然坚持着,因为烟阳军已经在路上了。
建元二年暮春廿二,锦佑终于收到了来自封都都灵的旨意,允许经年入城,但只允许在城西最荒凉的指定位置驻扎。
对于封都的命令,锦佑无可奈何,但毕竟是允许入城了,也算是进步。他拿上文笺,跃上马便来到经年大营。此时,经年大营对于兴王封都的做法,不满者已有很多,甚至有人建议直接攻下九华城。
大是大非面前,经年显得异常克制冷静,对有情绪的各将,都及时予以了劝慰。
九华城是兴王领地内的重镇,地位仅次于封都都灵。对于经年入城的请求,于姬和两位哥哥有充分的考虑,一再推脱,主要是怕引狼入室,担心失去对九华城的控制。但眼下都灵要集中精力应对安渝,也怕抻得太过,经年趁机发作。
九华城是兴王封地,若是其他侯王若占之于情于理不符,除了声讨,可以出兵还击。可经年不同,他是仅存的大人王位继承人。普天之下无非王土,他占了也就占了,不会有人因为这个而在道义上指责他,也更没法用兵。
从现实来讲,城内守军才两万,经年这一下就来了两万多,他既是世子,又是斩蛇英雄,后续投奔者也不在少数,人数上还会继续增加。一旦经年入城后,真的想占有城池,武力夺城,城内守军恐怕难以抵挡。
还有一个问题是外交上的,那就是此时龙仪已经暴毙,新任人王即位貌似只是时间问题,灿阳方面对经年到底是什么态度?更重要的是接纳经年会不会招来烟阳军和鬲津军的报复打击?作为一个小封主,累年来就不断被各方挤压,是无力承担这些大割据势力打击的。
有益的方面是,碍于纲常道理,尽管大“人”不再,但毕竟同族同宗,皆为皇亲血亲,始终不让经年进城避难,肯定要受天下人道义指摘,更何况兴王还在弥留之际。如今在封都于氏已经声名狼藉,正好借此机会立个牌坊,拯救下名声。另外,下一步改立安歌还需要世人认可,尤其需要宗族的承认,经年就是最有力的宗亲代表。如此一来,让经年进城实在是有现实需要,思来想去,于姬和安歌还是决定让经年进城了。
经年看着封都给锦佑的文笺,目光在一句“世子安歌念皇族血亲,不忍骨肉凋零,怀仁天地,迎储君入城”上停留了很久。
这句话有几层意思,第一,告诉经年,让他入城的人是安歌,要感谢的人也是他;第二,给安歌冠以世子,暗示下一步都灵王位的交替,试探经年的反应;第三,文笺中称经年为储君,暗含你让我作世子,我就继续尊你为大“人”储君,近乎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获准入城当日,经年也收到了都灵单独的信笺,其中大叙世道悲欢,骨肉亲情。经年当即着羽嘉回信一封,深表感谢,也是大叙亲情,只是对册立世子之事只字未提。
后有追兵,情势危急,不管怎样,先入城吧。
接到经年亲笔回信的于姬和安歌,虽然未在信中得到预期的答复,但是依然大喜,没有反对便是默认了,自认为已经得到了宗族的认可。
于姬心里念叨,一定要在登基大典上昭告这一点,让那些对安歌继位非议不断的人们闭嘴!
获悉经年进入九华城的消息后,烟阳军未再前进。攻打九华城,不仅要面对经年现有的力量,同时也意味着向兴王开战,多一个对手便意味着多出很多变量,上一次在温城已经让鬲津候捡了便宜了,谨慎的赵金拎得清其中利害,只得暂时作罢。
入城后,经年率部在城西下寨,严令各部将士谨遵城内法例,不得扰民,不得滋事。锦佑常常带人探望,提供必要的军马钱粮。
但是,经年被拒之门外这么久是需要有人背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