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晖还没到洞口,已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呼吸之声,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洞去,一把抱住正靠着洞壁蜷坐着的戴雪:“雪儿,你果然在这里!”原来萧晖当年正是把戴世亨和戴雪捉到这洞里,就在此处强暴了戴雪,杀了戴世亨。
戴雪那双清如碧潭的大眼睛已没有了神采,密布血丝,脸色苍白如纸,腮边尚有泪痕,他这些日子本就憔悴,一夜不眠,更是容颜惨淡。萧晖心疼不已,紧紧地抱着他,颤声道:“雪儿,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是给你说过吗?那些过去了的事情,该忘记的还是忘记的好!”
“忘记?你要我忘记?但就算你自己,也不可能忘记吧?不然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戴雪冷冷地道,这次却没有试图挣开萧晖。“以前每次我给父亲上了坟,就会到这里来坐一会。坐在这里,当时发生的一切,都象是在眼前重演。我忘不了父亲最后的话,他要我为他报仇!每来一次,我报仇的愿望就更强一分。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若不是时时刻刻想着父亲的遗愿,我可能早就死了……”也许是过了一晚,戴雪的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但声音里却有种让人心悸的冷漠。“我永远忘不了发生过的一切,做梦也会梦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永远不可能忘记……”
萧晖第一次听他说起往事,才明白戴雪竟是如此仇恨自己,当年在他面前做下的那些事,竟害得他这么多年夜夜与噩梦相伴,可怜那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萧晖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从未惧怕过戴雪可能的复仇,此时不知怎么,却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伤得这么深,这些年都是怎样挣扎过来的?难怪不管自己怎么做他都不肯接受。萧晖打断他,手上把他抱得更紧:“雪儿,不要说了!”
戴雪住了口,长久地沉默,一双眸子如寒星一般闪着冷冷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晖,忽然问道:“那个李大婶说的话都是真的么?还有你,在这里对我父亲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么?”
萧晖本已心灰意懒,不抱指望,没想到他会向自己求证,他既然肯信自己的话,那两人之间是不是还有转机?萧晖喜出望外,又不敢表露出来,只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答道:“雪儿,那些事都是真的,我绝不会骗你。”
戴雪听了并没有惊讶,声音仍是冷冷的,道:“萧晖,那我再问你,如果你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他被人杀了,你会怎样做?”
萧晖没想到戴雪会问这个,他父亲是乡下的普通农夫,萧晖不到三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从小是母亲把他抚养大,听母亲说,父亲一生勤勤恳恳,待人很好,虽然家境贫寒,但乡亲们要是谁有什么难处,不须开口,父亲都会尽力帮助接济。萧晖从小一直对父亲充满敬意,哪里会把他和仇人戴世亨相提并论?这时戴雪问他,萧晖一时张口结舌:“这……”
戴雪转开头,双手抱膝,看着洞外,眼神迷离:“就算……就算你们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在你们眼中,也许我父亲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坏蛋,该被千刀万剐,该下地狱。但对我来说,他还是我的父亲,世上最好的父亲,每个孩子,都会把父亲当成最好的,你一样,我也一样。”
萧晖愣了愣,还没找到话来反驳他,戴雪又继续说下去,“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父亲一手将我养大,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医生都说我活不到成年,但父亲不肯相信,四处去求来名医给我看病,还专门托人去买上好的燕窝人参做成药丸,让我每天服用,滋补身体。直到了我六七岁以后,身体才渐渐好了,不然我后来也不可能习武。”萧晖想起自己到他家时,戴雪已八岁了,每日里活蹦乱跳,那看得出有病的样子?却没想到他小时侯还有这些故事。
四十 精诚所至
“我小时侯任性顽皮,但因为是家中的独子,父亲对我百依百顺,便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给我摘下来,那时我过的可真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后来我长大了些,也慢慢懂事了,父亲却一天天地老了……我一直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地奉养孝敬父亲,报答他对我的养育之恩……但是……”戴雪怀想往日父亲对自己宠溺疼爱,哽咽不能成声,眼圈儿也红了,使劲吸了吸气,接着道:“但是没想到……没想到还没等到我长大,他就……就……就被你杀了。”戴雪断断续续,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被你杀了”这几个字。“只给我留下一句话,要我为他报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没有实现他的遗愿,到现在连他的尸骨……他的尸骨都保不住,我身为人子,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戴雪说到这里,深深地埋下头,终于哭出声来,哭声有些嘶哑,再听不出当年的稚气。萧晖心里也有些发酸,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自己亲手杀死他父亲之时,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重回这里,遇上这样尴尬的局面。
奔了二三十里,前面出现连绵起伏的群山,萧晖拐进一座山中,上山的羊肠小道依稀尚在,这条路是自己当年探查过的,处处似曾相识。顺着小路爬到快山顶的地方,拨开草丛,忽然发现有新鲜的泥土沾在嫩绿的青草上,象是刚刚有人来过。萧晖的心跳加快了,他到这里本来只是存了万一的希望,这会却紧张得手心不住冒汗,往前走了数十步,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如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赫然映入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