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持依旧没动,只静静开口:“观煦,我以前叫周观煦。”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周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谢见眠说这些,烦闷的情绪已经缠绕了他一天,他迫切地想找个人说些什么。
但那个人又好像非谢见眠不可,“好多天过去了,除了尸体一具一具地挖出来,其余一点进展都没有,凶手是谁,究竟想干什么,我一点没查出来,就连那个奇怪郎中的半点影子都没找到。”周持说完,又闷了一口酒。
他喝醉了。听完周持的话,谢见眠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完全清醒状态下的周持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他太克制自己,克制得从表面看不出一点痕迹,他将自己裹在密不透风的墙壁里,露出来的那部分坚硬无比。
谢见眠毫不犹豫地相信,周持的脆弱只在他面前展示过,只有他看过那个强大无比的府衙捕头如孩子一般颤抖无助的样子。
他觉得还是喝醉的周持可爱,最起码更加坦诚。
这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因此谢见眠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深入了解周持的心思:“不光是因为这个吧,我可不信这么一件案子就能让你颓废成这样,我认识的周捕头比这能扛事儿多了。”
周持突然笑了一声,很突兀地响起来,又马上消失:“别对我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
看来醉的还不够,还能分辨出来他用了激将法。
“那你吃那一套?”
周持又低低的笑,连嗓音都有些发抖:“求我啊……”
谢见眠「腾」地站起来,毫不留恋转身:“不求,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你就不能有点耐心吗?”周持拉住他,动作间衣袖不慎碰倒一个酒瓶,酒瓶咕噜噜滚下房檐,啪地一声碎了一地,“我这么难受你都不管我。”
谢见眠有些头疼,别人喝醉要么睡觉要么耍酒疯,周捕头喝醉起来还真是隐晦,思路清晰头脑灵活,就是怎么又爱笑又撒娇?
他耐不住周捕头难得的示弱,重新坐了回去,抬手在周持头上摸了一把,像安抚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说吧,我都听着。”
“你说的对,我不光是为了今天的事。”周持又不笑了,他就这么坐在房顶,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隔离出两个世界,“只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别的,持续了很多年的别的事。”
谢见眠从他隐晦的话中明白了一些,试探问道:“是关于周家?”
“是啊。”周持开口的声音轻飘飘,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游离,“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敢告诉过别人,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死得可怜的周家小公子,那个一夕之间化为飞灰的周家唯一的幸存者。”
谢见眠专注地看他,即使那掩藏伤痛的目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对上:“那为什么告诉我了?”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周持摇头,眼中一片茫然,是真的不太清醒,“就是觉得突然想说了。”
谢见眠仍旧在看他,将他脸上再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进眼底,一步一步引导:“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此时的周持宛如一个牵线木偶,控制他的绳子握在谢见眠手中,他无法思考地循着提问的人向前,将自己严丝合缝的心打开了一个缝隙,有炽热的光钻进去,钻的心口一阵抽搐般的疼,但又格外真实。
“你肯定听说了,那年我八岁,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可过了那么一个晚上,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猜测,都在讲故事,他们讲的故事千变万化,什么缘由都有,可我竟然无法分辨出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周持自嘲地,继续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能让整整一个宅院的人都死在那场无边无际的大火中。那天晚上是我阿娘把我藏了起来,我真的很懦弱,一整个晚上只能听着外面绝望的哭嚎。
可我不敢出来,我连出来看一眼凶手的勇气都没有。所以你看,报应来了,十几年过去了,可我连自己的灭门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谢见眠有些奇怪,按理说周家这么大的家族,又是灭门这么大的案子,府衙怎么会没有丝毫动静,于是他问道:“府衙没有查?”
“查了啊。当然查了。”周持空洞地说道,“这件事当时轰动了整个锦州城,府衙知府亲自出马,前前后后排查了一个多月,一点线索都没有,只知道那帮穿黑色夜行衣的人搬光了周家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后只能得出一个周家树大招风,流贼为钱杀人的结果。这件案子从此就成了悬案,还有锦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