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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怔了一怔,抬头望着杜子衿,杜子衿笑了笑道,“我睡不着,不如阿辞陪我说说话。”

晏辞不做言语,杜子衿便笑了笑,接着道,“她十二岁便进了宫。我的外公,不过是一个七品的主簿。这辈子连皇上都没见过几回。可是他有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儿。”

杜子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不悲不喜,像是在说着一个和他无关的人,“一个女人的出身,直接决定了她在宫中的生活好坏。母亲入宫那一年,在三十二个同批入宫的秀女里,她是最瘦小,最能受委屈的一个。连其他秀女的夜壶都是她去洗的。”

杜子衿抬起头,见晏辞正在盯着自己,竟然似孩童一般,问道,“阿辞猜一猜,一个浑身都是尿骚味儿的小姑娘,是如何才能得到父皇的青睐的。”

晏辞只觉得,刘皇后起初的这些遭遇,任谁知道了都一定会觉得悲惨哀切。

可杜子衿说来,甚至还带了一些笑意,当一个人,不以痛为痛的时候,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常人不能忍受的事呢。

杜子衿又咧了一下嘴角。笑的有点得意,“阿辞猜不出来吧。那时候母后因为天天为别的秀女做洗涮的活计,所以虽然她身量小,力量却很大,比起那些大户人家,拿绣花针的小姐,母后那个时候,就可以掂两只鸡了。”

晏辞忽然想要说些什么,就接了一句,“所以,皇后娘娘是因为提了两只鸡所以被皇上看中的?”

杜子衿挑了挑眉,道,“还真差不多。父皇那个时候年轻,刚登基不久,天下方定。他在御花园里养了几只海东青。

那个时候的父皇。勇猛又睿智。看着像极了一个开国的好皇帝。

有一次父亲带着他最爱的海东青在皇家的猎场狩猎,那一次出行,父皇带了十二个秀女。

而我的母亲,则被那十二个秀女扮成丫鬟跟了过去。不成想,那猎鹰难熬,父亲一时不察,那海东青竟然对着母亲一头扎去。若是被它啄了眼睛,怕是要再也看不见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驿馆外面的树叶被大风吹得呼啦啦的响。晏辞裹紧身上的红纱,像是听老人讲故事的孩童。

杜子衿接着道,“可是母后她的性格,是什么也不怕的。她当即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气势汹汹的海东青。这种猛禽,别说一个小姑娘,便是一个成年男子,也难以驯服。可是我的母后,竟然让那只海东青乖乖的落在了她的面前。”

杜子衿嘴角噙着一抹笑,那是对自己母后的绝对欣赏,“父皇见惯了后宫女子的柔弱无助,第一次见到母后这般刚勇坚毅的女子。便直接问了我母亲的姓名,待清楚是入宫待选的秀女之后,便直接将母后带到了他的玉辇之内。父皇给了母后机会,让她去处置那些羞辱她的秀女。可是母后拒绝了。”

晏辞微微点头,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定是不愿意责罚那些一同入宫的姐妹。”

杜子衿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道,“不愿意?哈哈哈。她可不是不愿意,她是不愿意就这样轻易的让她们得到惩罚而已。”

杜子衿翻了个身,正好可以对上晏辞的目光。“那些进宫的秀女,哪个不是梦寐以求的想要飞上枝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是母亲做到了。

她得到了她们所有人想得到的东西。所以她很快乐。她甚至还选了其中两个,推荐给了父皇,帮助她们一点点的额走向高位。然后,再在某个她并不快乐的日子,将她们统统推入深渊。”

晏辞听的身上泛冷,不禁道,“皇后娘娘。或许不是故意的。”

杜子衿不去晏辞,又微微侧了个身,便又平躺下来,可还来不及说话,便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横流下来,杜子衿道,“若是对那些妃子,她不是故意的。那对我和七皇弟,便一定是故意的。”

晏辞静默的不言不语,他觉得此刻的杜子衿只需要自己安静的听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口。有的藏在隐秘的死角,除非那个人自愿拿出来,不然便窥探不着。晏辞觉得,杜子衿今日,正在给自己看那些被他藏在死角里的秘密。

杜子衿抬手轻轻擦了一下眼角,道,“叶安不过是阿辞的表弟,若是让你去杀了他,你怕也是万万不愿意的吧。可是我和子佩。都被母亲单独嘱咐过,杀掉对方。为了所谓的可笑的一枝独秀。”

晏辞震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那……你们如今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呢。”

杜子衿又翻过身来,对着晏辞笑,“是母亲的嘱咐不假,但也却是我和子佩的真心,我到现在也没有想要他的性命,因为我已经身在太子之位,可子佩想杀我,也是因为我身在太子之位。便也成了他想要夺权时不得不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