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碎瓷落地的声响,淹没在寂静漆黑的暗夜中,回应他的只有窗外风雪将至前,呼号的风声。
等到忠伯半夜起夜,不放心来到晏辞房门外探望的时候,依然是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忠伯习武之人,此刻扶着房门静耳听了一刻,只听着里面呼吸声一声重似一声的呼吸声。忠伯心下一惊,一个用力,那单薄的木门便被忠伯一掌劈了开来。
“大人,大人——”
晏辞一身单衣从床上跌了下来,但是因为身体虚弱却是无力回到床上去,只得自己小心的倚着床边歇息,身上裹着半截棉被。
此刻已是深夜,外面是马上要入冬的寒风呼啸,屋内还没有来得及生炭火。
所以虽然没风,但从窗户门缝里吹进来的冷风,还是足以把这屋子给量了个透彻。
忠伯一边小心将晏辞扶起来,一边认真给晏辞盖了被子,口中念叨,“都是小人糊涂,还以为大人是累坏了,不想着却是身体不适。”
忠伯说着,将手背贴上晏辞额头,刚刚一碰到晏辞的皮肤,忠伯便吓得赶忙收回了手。
道,“哎呦,我的爷。可了不得,怎么的这般的烫手。爷您等着,我去请大夫来。”忠伯说着起身便走。
被晏辞轻轻拽了衣袖,晏辞轻轻看了看地上的碎瓷,忠伯会意,道,“爷是想喝口水?”
晏辞点了点头,干裂的嘴唇露出一抹苦笑,他这一生,到底是哪里哪里造的孽障,功成名就,却还是每一日都受尽苦楚。如今却是沦落到,对着一盏枯灯,央求别人给一碗水的地步。
忠伯走出去两步,而后又忽然回身,道,“爷。小的得去回春堂请大夫,您且稍等一等,我让穗禾来伺候。”
晏辞知道,当初留下穗禾不过是因为叶宁还小,又是女孩子家,让忠伯照顾多有不便。
而穗禾虽然后来被忠伯查出来是七皇子的人,但也是因为七皇子以她母亲性命做威胁,所以穗禾才答应进府为七皇子做线。
可是随着七皇子的溃败,这里倒成了瑞禾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地方。
主子生的斯文俊秀,又温和可亲,还是一个一心礼佛的新科状元。
自己要伺候的,不过是一个和善亲切的小小姐,自然比去别处,动不动受人打骂的要强。
晏辞略微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看到穗禾领着叶宁立在房中了,相较穗禾,言辞自然是更关心叶宁,他最近虽然在府上,但是已经不合叶宁同桌吃饭了,男女有别,倒是让晏辞很少有机会去观察这个表妹的近况。
晏辞看着眼前的少女,鹅黄的小长衫,衬得小小姑娘已经有了几分窈窕姿色,有一缕长发被她捏在手中,面上含着几分乖巧笑意对着晏辞微微一笑,晏辞便觉得心里像是开满了花。
“阿宁,过来。”晏辞虽然觉得自己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但看到这精雕玉琢粉嫩嫩的小人儿,还是觉得万分的喜爱。
那叶宁也不扭捏,径直走上前去,从穗禾手中接过茶盏,躬身上前道,“兄长快不要起身。忠伯说兄长病的厉害,您且歇着,这是穗禾泡的安神茶,您先喝上一口,大夫稍后就到。”
晏辞看着叶宁,年纪虽小,行为举止却可称得上是落落大方,不禁笑道,“阿宁长大了不少。”
叶宁笑了笑不说话,只自己伸手将茶盏喂到晏辞口边,让晏辞缓缓喝下去一口,方才问道,“兄长觉得如何?”
晏辞喝了一口水,又感慨自己这个妹妹竟然小小年纪,成长为这般的心智,实在是难能可贵,不禁心中高兴,便道,“嗯。很好。阿宁平日里也喝这个么?”
叶宁轻轻点头,道,“偶尔睡不着的时候。穗禾会给我煮。”
晏辞心中一痛,旋即问道,“怎么了阿宁,在府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便?”
叶宁见晏辞紧张,没有说话,却先笑道,“兄长说的什么话。我和哥哥在家乡的时候,吃的都是野草麸糠,如今跟了兄长,日日里都是好吃好喝,忠伯怕我和哥哥正在长身体,还每每都变着法子做。我来的这一年里,竟是长高了一大截呢。”
晏辞笑着不说话,相较于初来的时候,这兄妹二人都长高了不少,只是怎么说也是客居于此,晏辞实在是担心兄妹二人受了什么委屈。不禁又出声询问道,“那阿宁又是时常为什么难以入睡呢?”
叶宁轻轻摇头叹息,道,“我能有什么事,左右不过是想想兄长和哥哥,想想父母爹娘罢了。”
叶宁说话的时候,语气放得很轻很轻,但又让人觉得非常的认真,晏辞听到叶宁提到她的父母,不禁心下酸涩,道,“父母都会比我们先一步离开的,因为他们比我们先一步来,你不必太过伤心。因为……因为有朝一日,我们也会离开。”
清脆的碎瓷落地的声响,淹没在寂静漆黑的暗夜中,回应他的只有窗外风雪将至前,呼号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