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见你妈妈了,梦里她在哭。”顾先生说。枯槁的面容在黑暗中像一座雕塑。
私家侦探拍摄的那数万张照片里,沈青染几乎没有落泪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笑着的,像阳光一样热烈,像微风一样温柔。
只有一次。那时候沈十安刚满四岁,从幼儿园的秋千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沈青染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赶去医院救治,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慌乱,轻声细语地安慰小十安。
直到拍了片子确定问题不大,趁着医生给孩子打石膏的几分钟,她走到病房外蹲下来抱住膝盖,纤瘦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捂住嘴无声痛哭。
照片送到顾先生手里时顾先生就疯了,那一刻他什么都管不了了,他不在乎顾家会对他做什么对沈青染做什么,他只想冲到沈青染身边,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有自己在不要害怕。
他乘坐时间最近的一趟班机赶往h市,来到沈青染住的单元楼下即将冲进去时,接到了顾老先生的电话。
“我听说沈小姐的病情最近有所恶化,”父亲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但长期为她会诊治疗的几位主治医生,很有可能都要调到京城,这可怎么办呢。”
后来顾先生曾无数次回忆起那一刻,回忆起他站在楼下,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却一步也不敢踏出。
沈青染病逝的时候他正在国外负责一个外拓项目,等到他得知消息赶回来,沈青染的遗体已经被火化,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如果,如果当时站在楼下的他,知道这是他此生唯一能再次触碰到爱人的机会,他绝对不会就那样转身离开。
沈十安端来一盆热水,拧干毛巾后替顾先生擦干脸,然后扶着他重新躺下去,又仔细掖好被子。
“我想抱抱她,”顾先生在他离开之前抓住了他的手,泪水沿着浑浊的眼角淌下去浸湿了枕巾,喃喃道:“我好想,好想再抱抱她……”
离开房间后,沈十安靠在院墙上,抬起头看向星空。
沈寻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安安。”
半晌后沈十安擦了擦眼睛,说:“我不想再逼他了。”
顾先生的灵魂早已留在了沈青染过世的那一天,身体却被时间的巨轮推动着继续往前走;走的距离越远,灵魂与肉’体撕裂的痛苦便越发强烈。他还活着,身体却早已被缠绵刻骨的思念侵蚀成一段朽木。
逝者不可追,而死亡已经成了拉近距离的唯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