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八小时,她从身价千万的名媛千金沦落成身无分文的落魄女孩儿,又发现从前家境普通的暗恋对象升级成了“拆二代”,这是什么剧情?八年不见,人生互换吗?
她无奈地扶额,企图厘清现状,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意思?要我搬?”
庄鹤鸣神色寡淡,答:“根据我国《民法典》第七百一十六条,承租人未经出租人同意转租,出租人有权解除合同。更何况,在我与严先生、严先生与你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有效合同。”
周怀若听出他的回答就是一个“是”,却不甘心,咬牙硬挺,说:“要是我不搬呢?”
“周小姐的租赁未经我的同意,本身就属于非法转租。退一万步讲,哪怕你是合法承租,在出租人与次承租人之间,次承租人的租赁权也不能对抗出租人,因此在出租人终止租赁关系时,我可以直接向次承租人请求返还租赁物。如果你不搬……周小姐,那你就是在与法律为敌了。”
她生长在富商之家,自小耳濡目染太多经商处世的规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便是:千万别直接和法律硬碰硬。
眼前庄鹤鸣一口一个法条说得她哑口无言,高中时代便传闻他立志于从事法律行业,想必是梦想成真了吧。
硬来怕是行不通,她身上那种商业谈判的锐气登时挫败,声音也软下来许多:“可我也是受害者……”
庄鹤鸣扫了周怀若一眼,神情未变,眼神却柔和了许多。他说:“但在座各位,无一不是受害者。”
周怀若觉得示弱牌似乎奏效了,目光紧紧地锁定庄鹤鸣,将能表现出来的无助、柔弱和希冀全部往眼睛里堆砌,说:“可是那个大叔拿走了我所有现金,我没钱了,眼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没钱?”一旁的范蜀终于憋不住了,指指她的首饰、裙子、高跟鞋和包包,一一数来,“哪一样不顶我们好几个月房租?”
周怀若神色微窘,说:“这些都是我还没破产时买的,现在也没别的衣物穿……”
破产?这个一般只在新闻和电视剧里出现的词汇从她嘴里说出,范蜀想起最近似乎确实在新闻上看到一些有关本地首富周氏破产的消息,但他觉得这些人离自己太远,压根儿没留心关注。他反复地端详周怀若的脸,将信将疑地问道:“你难道是周氏集团的……”
周怀若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值班警察,发觉对方也是一脸想听八卦的表情,只得点头,哑声承认:“我母亲……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
同时,也是现如今占满全国各类媒体头版头条的经济罪犯。
范蜀闻言,有些惊叹:“那……你可是亿万富翁啊!”
周怀若低声更正道:“曾经是。”
范蜀反而来劲了,问道:“那你们家族会不会经常为了继承权争得头破血流?”
“那倒没有。我是独生女,唯一的继承人。”
她对答如流,明明是在和薯仔说话,眼神却只落在毫无表情的庄鹤鸣脸上。最后她目光哀切地说道:“但这些全都没有了。我母亲被检举,几个月前就被警察带走,我名下的资金全部拿去打官司和还债了。眼下我家的房子和银行账户又全部被查封,我被赶了出来……”
庄鹤鸣被周怀若那样看着,心里有根弦险些就断了。但想起旧屋的破旧光景,他稳住心神,摇头道:“周小姐,即便我留你,那房子也很快会被拆除,你继续租住,反而有安全隐患。我顶多再让你住几天,你想办法筹点钱,另寻他处吧。”
他真是一位出色的律师。周怀若想,明明是借陈述行拒绝之实,却又说得那样善解人意,叫人觉得这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恨都恨不到他身上去。
她无言地望着庄鹤鸣的侧脸,白色光线强烈地照在他锋利的面部轮廓上,恍惚间与八年前无数个他重合起来。
上午九点,银行前来查封别墅,她只被允许带几件生活必需品走。她仓皇地拖着行李箱鼠窜一般离开豪宅,只想逃到一个再也不会遇见那群趾高气扬的“上流人”的地方。好巧不巧地,她在地铁口茫然徘徊时被那个自称有空房可以短租的大叔逮住,将信将疑地跟着他看了房。一栋专门用来出租的七层旧房,多年叠加的生活痕迹叫人分不清是新是旧,那时她也没有心情去观察是否还有其他租客。她的房间在一层最左边,算不上宽敞,但胜在租金低廉,还能即刻入住,房子破点旧点她也忍了。尤其是那个邋遢大叔说不必交押金、明儿就能签合同时,她还相当庆幸,天真地以为自己遇上了好人。结果行李箱都还没来得及打开,那个叫范蜀的就上赶着来了,直接破门而入,勒令她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