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对话到此就结束了,她家哥哥却还相当关心地追问道:“怎么个惨法?”
奇怪,她哥哥可从来不是会关心这类八卦的人。
但小龚还是知无不言了。毕竟她哥是不爱听八卦没错,但她是真的爱说。
她咬了一口海豚形状的橡皮糖,仔细回忆起储存在脑子里的八卦信息,说:“据说没一个亲戚肯收留她,之前一块儿玩的朋友也全都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很多人连她微信好友都删了,对她避之不及。听说她被赶出富人区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拖着行李箱去中古店把带出来的唯一一个包给转手了,卖的时候还被店员压价,完了还警告她说再也别去他们店,说是会影响他们的声誉……照这形势看,估计她以后想找份正经工作混口饭吃都难,毕竟这家族丑闻的杀伤力……”
说着说着,她忽然瞟到庄鹤鸣极差的脸色,觉得自己再说下去肯定影响他的心情,搞不好还会殃及自己这条池鱼,于是话锋一转,故作轻松道:“哎呀,他们那些人的社交规则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了污点,尤其是在经济方面,肯定会被排挤放逐,永无翻身之日。”
庄鹤鸣安静地听完,朝阳的光薄薄地蒙在他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后,他才开口:“你怎么这么清楚?”
“上网啊大哥,互联网虽然不是法外之地,但看八卦也不犯法呀!”小龚晃了晃手机,“况且周小姐这档子事还有几个报社的记者专门追踪报道呢,在网上都快连载成爆款网文了好吗?”
庄鹤鸣脑海中浮现出那晚在派出所门口遇见的那些记者,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3)
周怀若处理完酸奶事宜后领了工资,拖着几近散架的身体下班回到出租屋,草草洗漱之后倒头就睡。她在便利店兼职的是夜班,晚七早七,工资日结。应聘时店长阿姨听说她毕业于耶鲁大学,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不断追问为什么要来这里打工,简直叫周怀若无力招架。
从耶鲁高才生到四处打零工,从名下数处房产到如今无家可归,从周氏集团继承人到在某个不知名的小便利店清点货架,她的人生就是如此跌宕起伏,毫无道理可讲。
心力交瘁,周怀若努力适应着那张连床垫都没有的小床,习惯性地打开微信查阅消息时,发现往常热火朝天的消息列表如今空无一人,唯有通讯录推荐联系人那里有个小小的红点,是在派出所调解后说为了方便工作,和她互留了号码的范蜀。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范蜀的名片,发送了好友申请,很快通过。
周怀若问:“你好。请问我搬走时,钥匙留在房内可以吗?”
范蜀秒回:“最好能归还过来。但我今天工作有点多,如果周小姐方便的话,送到这里就好,不远。”说罢发来一个位置,名叫“虚谷香舍”。
周怀若问:“这里是?”
“庄先生的工作室。”
她困惑道:“他不是律师吗?”
对方似乎在忙,再没有回复。
手机屏幕散发的白光刺激着她的瞳孔,她突然就想起了庄鹤鸣低头不语时的侧脸,还有在她十六岁那年,与他的初次相见。
那一年她刚踏入高中校门,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女孩。开学军训五天了,又累又没交到朋友,新生小周叫苦不迭。难得有一晚不训练,整个高一年级聚在操场看电影,她找了个借口开溜,躲在学校便利店的冷藏柜旁给家里打电话。
果不其然,接电话的是陈秘书,所说的话也还是那句她听了好多年的“你妈妈在忙,今晚有好几个应酬”,她微笑着保持体面,将电话挂断之后终于抱着膝盖哭出来。
孤单,无助,没有归处,是属于十六岁那年微微发涩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快门被摁下的声响,她警觉地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一身校服拿着单反相机的清瘦少年,刚才对准她的镜头正往回收。他另一只手拿着一瓶树形瓶身的橙汁,眉宇间是张狂的少年稚气与不羁。
周怀若几乎在瞬间冲过去,学着陈秘书怒斥记者的语气,气势汹汹道:“你拍什么?有什么好拍的?删掉!”
少年被这个突然从受伤小动物变成张牙舞爪小老虎的女孩儿惊住,拿着相机的手抢在被她触碰之前一闪,玩味道:“可别乱碰,这可是学校的设备,蓄意破坏学校财产可是要挨罚的。”
周怀若果然一下被唬住,噎了半天蹦出来一句:“你还偷怕我呢,侵犯肖像权还要坐牢呢!”
他嗤笑一声,没想到这小老虎还真有点儿战斗力。他道:“还肖像权?谁认得出这是谁?”说罢将相机显示屏转向她。
本以为对话到此就结束了,她家哥哥却还相当关心地追问道:“怎么个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