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荣焉眨了眨眼,唇边露出嘲弄的笑,“我现在有了新身份,齐公子还如此称呼若是传到荣玄耳里,只怕要将他气到跳脚。”
“我反正不在意荣玄的感受,”齐公子喝了口汤,抬眼望向荣焉,“若是能气到他,殿下不是更求之不得?”
“那倒是。”荣焉托着腮,若有所思,“齐公子千里迢迢跑到徐国来,看来应该是为了不得的大事了。”
齐公子喝了大半碗汤,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放下碗筷,耐心向荣焉解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幼弟顽劣,离家出走跑到了徐国。”
荣焉微怔,不知想起什么,声音也低了几分:“头一次听说你还有个幼弟。”
“他是先父外室所生,自小因为体弱被送到山中道观静养,外人并不知晓。”
齐公子说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殿下也知道我家逢巨变,眼下只剩下这么一个血亲,担心他独自一人待在山里遇到意外,所以想着把人接到身边来照顾。但他自在日子过得久了,性格跳脱不喜拘束,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离了家,护卫一路跟到了徐国,却没办法把人带回去,我只好放下手里的事务亲自过来接他,结果这么一来一回,又被他跑到了陇城,眼下也不知躲去了哪里。”
荣焉瞧着这齐公子满脸无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看来,就算齐公子找到令弟勉强带回去,日后也有的头疼了。”
“我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全家上下大概也只有大哥的话……”
齐公子说到这儿表情微变,稍稍顿了顿,而后转了语气,“现下就是我想要头疼臭小子也不给机会。家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这两日我就要启程回去,只盼着他在外面胡闹够了自己能回家。”说完,他朝着荣焉看了一眼,“殿下客居陇城,人脉总是强过我的,若是某一日见到我那个顽劣的幼弟,还望看在我的面上能够多加照拂。”
说着,他起身拿起柜台上的纸笔,匆匆写下一行字:“我有几个得力的手下暂居于此,殿下日后若是有什么需求,也可以让人去找他们。”
荣焉接过字条看了两眼,垂眸道:“齐公子就不怕我把这地方……透露给徐人?”
齐公子大笑:“公子若是要靠着这样来讨好徐人的话,齐某愿意相助。”
荣焉也跟着笑了起来,顺手将那字条浸到手边的茶盏里,看着纸张湿透,墨迹慢慢晕染开来,才住了手:“齐公子放心,荣焉再落魄也还不至于恩将仇报。”
齐公子笑着挑眉,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点碎银放在桌上:“殿下的菜应该快好了,齐某吃完先行一步。”
荣焉点头,斜倚在墙上看着那齐公子裹上厚重的外袍出门,才回头看了一眼被浸染了墨迹的茶水,朝着后厨高声道:“掌柜,劳烦再上一盏热茶。”
同一时刻,城西南一座破落屋舍里,俞任也很想喝上一杯热茶。
他前夜在冰天雪地里收尸忙到天将亮,刚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梁稷从睡梦中拎了起来,冒着寒风在城里折腾了大半日,才在这间又漏风又漏雪的茅草屋里找到了那个车夫。
那车夫昨夜逃脱之后就躲了起来,原想等天亮之后悄悄混出城,却没想到城门戒严,只好又重新藏了起来,不出半日就被宿卫找到了踪迹,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破旧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熟悉的脚步声走近,俞任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回头:“将军,人抓到了,现在给京兆尹送去吗?”
梁稷换了一身黑色的袍衫,右手握着腰间的剑柄,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意:“问出什么了?”
“可能吓破胆了,一直在这里抖个不停,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俞任说着,抬脚在那人身上踢了踢,“差不多了吧?收魏人钱的时候胆子不是大的很?”
那马车夫整张脸都埋在膝上,双手抱着头,就仿佛听不到俞任的话一般,没有任何的回应。
梁稷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腰间长剑出鞘:“杀了吧。”
“不要杀我!”车夫猛地抬头,失声痛哭,跪倒在二人面前,“我……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昨晚,昨晚我在皇城外等着那小质子出来的时候,他们找到了我,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让我把马车赶到那条巷子里,我想着那小质子反正是个魏人,就……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真的不知道!”
“二百两银子……”俞任笑了一声,回头对梁稷道,“将军,你说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晚怎么连家都不敢回,躲在这么个破地方?”
“我……我是怕他们觉得这二百两给的亏了,回头再找我算账。”车夫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所有的银子都在这儿了,我还没来得及花,两位将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俞任挑了挑眉,朝着梁稷看了一眼,梁稷轻轻点头,长剑收回鞘中,转身出了门。
俞任向其他几个宿卫吩咐了几句,也跟了出去,梁稷站在巷口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目光深沉。
“果然跟我们猜的差不多,那几个杀手都是魏人,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一个车夫。”俞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诧异道,“那是纪王殿下府里的孙主簿吧?不是说他身体不怎么好,这天寒地冻地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
梁稷没有回答,朝着身后指了指:“给京兆尹送去。”
俞任应声,回过头时,梁稷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梁稷悄无声息地跟在孙翌身后穿街过巷,眼看面前出现一家熟悉的店面,他微微皱眉,加重脚步紧走了几步,突然开口:“孙主簿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