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小孩胆子极大,看见两个宿卫走近不仅不跑,还故意朝俞任做鬼脸,俞任忍不住皱眉,还要教训一下两个小家伙,就被梁稷叫住,他从怀里摸出钱袋,拿了两小块碎银递了过去,语气竟然变得格外的和缓:“拿了压祟钱就回家吧,待会家里大人找不到该着急了。”
那两个小家伙虽然调皮,却有礼数,朝着梁稷道了谢,转身跑开了。梁稷看着他们跑进了不远处一户人家,才放下心来,回头对俞任道:“走吧。”
俞任拎着灯笼跟上梁稷的脚步:“将军你今日心情很好?”
梁稷看他:“怎么说?”
“那你怎么对那两个小家伙那么有耐心,还给他们压祟钱。”俞任奇道,“若是从前,你大概都不会走近,只会让我把他们赶回家。”
梁稷从前确实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心神,他所有的耐心与温柔只在面对荣焉的时候才会显现。但荣焉偏偏是个极为善良的,不管是街上乱跑的孩童,还是山间的山鸡野兔,只要碰到他都会满脸欢喜,既耐心又温柔。
可能是在耳濡目染间,梁稷就受了他的影响。
“将军?”俞任伸手指了指,“巡完前面那条街就能回去了。”
梁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微微闪烁,而后道:“今日我就不跟你回宿卫府了。”
“嗯?”俞任想当然问道,“那你回家吗?”
梁稷看着面前深深的夜色,点了点头:“既然是除夕,总该团聚。”
第23章
陇城里每一户人家似乎都热闹非凡,荣焉房里却格外地冷清。
府里的下人并不多,荣焉事先让管事封了赏银,又给他们准备了酒水吃食,所有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的时候,他却独自回了房间。
瑞银不放心地来看了两次,都被荣焉以想要清净为由,赶去和其他人一起守岁。瑞银不敢太过打扰,又折返回去,送了几道小菜、几样精致的糕点、一坛酒过来,才终于退了下去。
酒倒进壶里上了泥炉温着,荣焉瞧见后心念微动,伸手倒了一杯给自己。
入口辛辣,却还有香醇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荣焉不自觉抬手,一饮而尽。
他前世的时候几乎从不饮酒,但梁稷喜欢,尤好烈酒。每每二人一同吃饭的时候,荣焉都会抢过他的杯盏尝上一口,之后又嫌弃地吐掉,反复再三,乐此不疲。
重生之后荣焉虽然依旧不喜欢酒水入喉的口感,不知不觉间,酒却饮得多了。
好像这样,他就跟前世那个放在心间的人还保持着某种关联。
夜渐深,偶尔能听见外面传来若隐若现的爆竹声,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现在的荣焉却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毕竟——他已经没有家了。
先前还在南魏宫中的时候,过年是荣焉最不喜欢的日子。
他父皇最喜热闹,每每在除夕夜必要安排所谓的家宴,让人准备酒食,安排傩舞,本该也是热闹喜庆的。
偏偏他父皇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光是有品级的妃嫔就能坐满一整个殿室,每个人都穿的花枝招展,正常宴席上想方设法地出风头只为引起他父皇的注意。说是家宴,却一丝温情都无,每每坐在其中,荣焉都觉得晕头转向,一个人在那里喝茶,还要悄悄地去观察他母后。
虽然母后从未提过,但荣焉总觉得她也不喜这样的场合。无喜无悲地端坐在上位,看着这些和自己共享夫君的女人,只要想想,荣焉都替她觉得难过。
但是现在,连这样最讨厌的场合也再也不会出现了。那些他曾经厌恶过的人,都随着那一场大火化作了尘埃,天大地大,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再无归处。
不,他也曾是有过归处的。
那段时日虽然短暂,却弥足珍贵。让荣焉长到大第一次想要把什么人紧紧地抓住,想跟这人相伴至白首。
最后却只是徒然。
荣焉苦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没入口,窗子就被人叩响,他起身将窗子拉开,李页抱着一个食盒,敏捷地翻进室内。
瞧见他,荣焉脸上残存的那点伤感尽悉散去,他将窗子关好,回身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李页手中:“就知道你今晚会来,所以就提前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