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咬了咬下唇,伸手摸了摸小雪狮的头,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地回视梁稷。
梁稷目光从院子里扫过,在游廊处稍作停留,似乎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而后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荣焉身边:“天这么冷,怎么在院子里待着。”
荣焉向后退了一步,略微歪头打量梁稷的表情:“将军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朝着院门口看了一眼,“还如此的堂而皇之。”
“我听说太子从宫中出来就到了你这儿。”梁稷徐徐道,“我想你应该有许多的话想要问我。”
“我哪敢有话问将军呢?”荣焉轻轻笑了一声,“若说起来,我倒是应该向将军赔个不是,先前不知将军与公主早就两情相悦,胆大妄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望将军见谅。现在明白了,自会收了不该有的痴想,在此恭祝将军与公主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梁稷凝神看着荣焉,听见他最后一句话说完,喉结抖了抖,最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荣焉。”他缓缓地唤出那个一直凝在自己心间的名字,“从始至终,我到底想要与谁白首不离,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荣焉猛地抬起头,对上梁稷的目光,眸光微闪,又避开了视线:“说到底我与将军也不过是陌路之人,将军心中如何所想,我又怎么知道?”
梁稷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小雪狮,轻声道:“若不是有些事实在是太明显,我真的要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念。”他转过视线,安静地看着荣焉,“外面冷,你受不得寒,屋里说吧。”
荣焉藏在宽大袍袖之中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他看了梁稷一眼,抿了抿唇,转身回了房间,梁稷爱怜地摸了摸小雪狮的头,也跟着荣焉进了门。
因为一直烧着炭盆,室内极暖。只是荣焉在室外待得太久,寒意在身上来回涌动,久久无法消散。荣焉忍不住裹紧了斗篷,凑在炭盆前沉默地烤着自己冰凉的双手。
梁稷回手关上房门,看了荣焉一眼,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先喝一点暖暖身子,我方才来的时候让管事吩咐人煮了汤,待会就能送来。”
荣焉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沿着喉管向下,带来几分暖意,也让荣焉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他抱着茶盏,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炭盆:“何必要挑明呢?”他扭过头看向梁稷,“有些事本来就应该死守着,让它成为一个秘密,这样最起码你我都不用那么难堪。”
梁稷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看着自己最为熟悉的那双眼睛。
一切其实有迹可循。
起初的时候荣焉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也获得了重活一次的机会,而这个人偏偏是他最为熟悉的那个。他让一切完全背离了前世的走向,也在梁稷心间留下一个又一个疑虑。
会不会荣焉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在脑海之中兴起的时候,梁稷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那个人明明长着与前世一样的眉眼,脾气秉性却仿佛是另一个人。
直到那个雪夜,醉卧在马车里的少年,毫无防备地唤出自己的名字。
“我的确这么想过。”
梁稷盯着荣焉紧握着杯盏的仍有些发红的手指,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伸出手去,将那双手握进掌心。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那你是何时发现的?”
荣焉垂下眼帘,良久,轻轻笑了一声:“你明里暗里进行过那么多次的试探,我若是一点都没察觉,岂不是让你失望。”
“我不是故意试探。”梁稷摇头,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要让你事事如愿,想让你开心。”
“让我事事如愿?”荣焉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这话若是早几日说起,也许我便信了。偏偏今日你与纪王联合求娶城阳公主,坏了我的好事之后,还要这么说。梁稷,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知道我并不会真的与公主成亲。”梁稷道,“皇太后近几日虽然身体见好,但你我都清楚,她命数将尽,活不过这个春天了,届时举国守孝,公主的婚事也将因此而耽搁。也正是因此,你才会在这种时候想要求娶城阳公主。”
“原来你什么都清楚。”荣焉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讥诮浮上眼底,“你明知我如费尽心思才摒除了魏国的监视,寿光帝答应助我却又不愿付出太多,而求娶城阳公主正是让我在徐站稳脚步最好的机会,你却仍是要执意打乱我的计划。”
“是。”梁稷坦诚回答,他一只手死死地按着手边座椅扶手,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你可知确认了你的身份时我……”
闭上眼,梁稷还能想起当时的心情。
“既知前路如何,我又怎么可能让你再走一次?”梁稷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低声道,“你当日就不该到陇城来。”
“那你想我去哪?找个深山老林隐姓埋名地聊此余生,看着前世害死我的那些人与前世一样顺心如意吗?”荣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梁稷,一双眼隐隐发红,“前世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参与,什么也没有奢求,只不过想守着你简简单单地活着,他们却偏偏要将我拖下泥潭,断了我的宿愿,断了我的生路,那这一世,我就顺了他们的意!”
“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安宁,我要把我所有失去的一切,全部亲手拿回来。”
梁稷跟着起身,终于还是拉住了荣焉的手:“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