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稷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怎么?”
“你头发上的水滴在我脸上了。”荣焉说着话,用指尖轻轻在脸上抹了一下,伸到梁稷面前,“你看。”
梁稷盯着那根白皙纤瘦的手指,喉结轻轻地抖了抖,最后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向后退了一步:“我去清洗,你坐一会吧。”
高大的身影慢慢离开,也带离了方才给荣焉的压迫感,他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下,而后抓过肩上的外袍,将自己整个人裹在其中,用手托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河中间的那个人。
想起梁稷方才有几分气馁的神情,荣焉忍不住勾起了唇,笑意从眼角眉梢弥漫开来。
明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梁稷却坚持没有回头,他就着水流,又清洗了一遍长发,而后开始清洗身上的血迹。晨间的河水侵人肌骨,梁稷却浑不在意,安坐在身后的那道人影,让他心底莫名就多了几分暖意。
河水淙淙,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偶有清脆的鸟鸣响起,竟是难得安逸的晨间时光。
梁稷将身上的血水冲洗的干干净净,才转身回到岸边,发现荣焉仍安坐在那块石头上,身上披着梁稷的外袍,一只手紧紧的扯着两襟,另一只手托着下颌,不知何时已进入了梦乡。
这个姿势并不怎么舒服,但是荣焉却睡得格外的安稳,连梁稷走近都没能将他从睡梦之中惊醒。
无知无觉的天真模样,与前世格外的相似,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梁稷看着眼前人的睡颜,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最终只是咬了咬唇,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拾起干净的衣袍,走得稍远了一些,以免惊醒那人的好梦。
等梁稷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擦去头上的水珠,穿好鞋袜再回到河岸边的时候,荣焉兀自安睡,偶尔随晨风晃动几下身子,却也不能让他睁开眼睛,就好像下一刻跌进河水里也无法将他吵醒。
梁稷将自己还未干透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将荣焉拦腰抱起,朝着营地走去。
刚刚大战得胜,朝阳温柔,晨风和煦,周遭一片安宁,心爱之人在怀里。
梁稷想,前世今生种种波折之后,还能有这样的一刻,自己也该知足了。
营地之中的喧嚣已逐渐散去,激战了一整夜的将士们吃过早饭后,陆陆续续回到自己帐中休息,偶有巡逻的兵士看见梁稷远远地走来,立刻退避开来,根本不敢去看他怀里究竟抱着的是谁。
梁稷一路不受打扰地走进了营地,眼看荣焉的营帐近在咫尺,身旁的营帐里突然有一人走了出来,与梁稷四目相对后,下意识地开口:“梁将军。”
跟着注意到梁稷身上的衣着,还有他怀里正安睡的人,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这是?”
梁稷的面色格外的平静,搂着荣焉肩膀的手指却紧了紧。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平静道:“孙主簿起得倒是很早。”
孙翌没有得到回答,只是微抿唇:“习惯了每日晨间起来出去走走……大夫说,这样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梁稷点了点头:“应该应该。”他向旁侧了一步,给孙翌让开了前路,“那我就不打扰孙主簿了。”
孙翌摇头,目光又朝着正安睡的荣焉看了一眼,轻轻摸了摸自己藏在袖中的断手:“听说梁将军昨晚率军激战一夜,大胜而归……将军还真是英勇不凡,让人佩服。”
“孙主簿过誉了。”梁稷偏了偏头,“还有事?”
“没有了。”孙翌话落,从梁稷身边走过,径直朝着营外走去。
梁稷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有那么一刹那间,眼底有无限的杀意蔓延开来,却在低头看见怀里那个人时又慢慢消散。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营帐,眸光微微闪烁,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将人径直抱回了自己帐中。
身为行军总管,梁稷的营帐却显得格外的简陋,若不是还要处理军务,商议军情,他这帐中可能只需要有一张床榻。
梁稷将荣焉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又伸手扯了被子盖在他身上。睡梦中的荣焉似乎终于感觉到自己换了个地方,眼皮轻轻颤了颤,几欲醒来。梁稷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轻声道:“我在这里,你睡吧。”
荣焉好像听见了梁稷的话,翻了个身,果然又安睡起来。
营帐内静得只能听见荣焉清浅的呼吸声,梁稷看着他的脸,也涌起了几分睡意。犹豫再三,他终于在床榻边坐下,低头看了荣焉一会,终于下了决心,挨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
身边莫名多了一具温热的身体,荣焉不自觉地就靠了过来,脸贴着梁稷的手臂,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荣焉的体温顺着右臂一直传到梁稷心口,他终于忍不住侧过身来,将他整个人圈入怀中,而后发出一声极浅的叹息。
荣焉似乎也格外满意这个温热的怀抱,小半张脸都埋进了梁稷胸前。梁稷安抚一般轻轻拍着荣焉的背,睡意袭来,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