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雨骤,天昏地暗,只有偶尔划破长空的闪电带来一点突兀的光亮。
荣焉整个人伏在马背上,雨势让他根本没办法睁开眼,也无法看清前路,索性他身后还有一个李页,飞溅的雨滴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正死死地握着马缰,一路将荣焉带出了营地,两个守卫也各骑一马,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头顶是瓢泼大雨,身后是气势如虹的追兵,前路茫茫,马蹄声阵阵,让荣焉有一些恍惚,宛若又回到了当初跟李页逃离皇城的那一日。
只不过,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懦弱惶恐的小皇子了。
从营地出来,正遇上一个岔路,李页握马缰的手稍有犹豫,荣焉勉力抬起头来,分辨了一下方向,伸手指向右边:“那边有一片密林。”
李页素来唯荣焉的话是从,一拉马缰,径直朝着那片密林而去。两位护卫更是果断地跟了上来。身后营地里的打斗声逐渐消止,荣焉没有回头却已明白,大营的守卫根本抵抗不了来势汹汹的敌军,至少有一队追兵已经穿过营地,朝自己而来。
眼看将要抵达密林,身后隐隐地听见马蹄声,荣焉下意识回头,借着一道突起的闪电,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身后的追兵,为首之人带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小半张脸,但是荣焉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追兵越来越近,李页自然也有所察觉,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守卫,那二人立刻会意,勒住马拦住了追兵的去路,跟着李页把马缰塞到荣焉手中,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的寒光划破长空,径直朝着追兵攻去。
“李页!”
荣焉的惊叫声骤然而起,密林已经近在咫尺,他却死死地拉紧了缰绳,一路疾驰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嘶,而后停了下来。
李页一击不成,回头发现荣焉也停了下来,只能退守至他身旁,跟两个护卫一起,将人牢牢地护在其中,死死地盯着越靠越近的追兵。
为首之人驭马向前,在离荣焉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向上推了推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双阴冷却夹杂笑意的眼睛:“果然是你!”
荣焉从马上翻身而下,轻轻地拍了拍正妄图以□□凡胎挡在自己面前的李页,仰头看着身前的人,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荣玄,好久不见啊。”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荣玄一眼,轻轻笑了一声:“看起来,偷来的皇位并不怎么好坐,好歹也是个皇帝,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荣玄眯了眯眼,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朝身边的士兵做了个手势,自己也从马上下来:“你不是也一样?对比起来,我应该还是比你好一些,毕竟现在,是你落到我手里,这一次,我可不会再因为我们是同宗,就轻易的放过你。”
他一双眼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荣焉:“要是早一点就解决了你,就不会有今日这些麻烦了。不过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你没有想早点解决我吗?”荣焉微微笑着,“只是没做到而已吧?都到了现在这一步了,何必还拿那些粉饰太平的话来欺瞒自己呢?从我活着到达陵州那一刻起,你就一直想杀了我,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你我同宗,而是因为你觉得善后太麻烦,不想给世族们趁机发作的机会。”
“你有今日的麻烦,不过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而已。”荣焉轻轻眨了眨眼,让挂在眼睫上的雨滴滑落,“你这样的人,就算勉强窃夺了皇位,也还是坐不稳的。”
“若不是因为你坏我的好事,又怎么会如此?”荣玄的眼底蔓延出无尽的恨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朝内勾结淮安侯,煽动世族与寒族的矛盾,趁着国内内乱,又趁机向徐国借兵而趁火打劫,你真的是打的一手好主意!只是一味依靠别人,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徐人现在全心都在集州城上,根本想不起来保你,还有那个淮安侯,”
荣玄向前走了一步,放肆大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就前两日,他扶持另一个世族子弟登基为帝,并且,以新帝的名义下召,说你勾结徐人,侵魏土地,屠魏子民,上对不起先祖,下对不起百姓,是为叛臣,人人得而诛之!”
“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他用来对付我的一个工具而已,被抛弃和背叛的滋味如何?”
荣焉安静地听荣玄把话说完,面上竟没有丝毫的讶异:“我与淮安侯本就是互相利用,为的就是扳倒你,只要做到了,就不算背叛。”
“倒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口出狂言吗?”荣玄厉声道,“我承认当日我的确轻看了你,才让你有机会一步一步设计我到此。但当日我能一步一步地收拾乱局,最后一统河山,今后我还能做得到,只要我现在杀了你……”
“荣玄。”荣焉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一件事你没明白,你不仅仅是当日轻看了我,现在也是。”
他说着话,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他身后茂密而幽深的密林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道的人影,荣玄顺着瞧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支手持利刃整装待发的军队,他们悄无声息地从密林中出来,将荣玄和他身后这数十人的追兵团团围在当中。
梁稷的身影如高山一样挺拔,即使穿着厚重的铠甲,在这样的大雨里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他径直走到荣焉身前,一贯持剑的手里拿着一把纸伞,在荣焉头顶撑开,遮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雨滴,而后转向一旁的李页:“带你家殿下去避避雨,很快就结束。”
“是。”李页从梁稷手里接过纸伞,护着荣焉后退到一旁。
梁稷这才将注意力从荣焉身上剥离开来,右手重新握上剑柄,目光冷冷地落在荣玄身上:“你就是荣玄?”
荣玄从惊愣之中勉强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和军队:“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们徐人不是应该都在集州城吗?”
梁稷冷笑一声:“你真的觉得,区区一个集州城,值得我们用全部兵马去取?你故意放出自己在集州城的消息,实际上带着自己的心腹藏在迁安,为的不就是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集州,而后趁我们后方守备空虚,趁机发难?”
“如此简单的调虎离山,你真的以为我们会相信?”梁稷抬手间,长剑出鞘,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得冷峻而肃杀,“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将你引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