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的神情格外的凝重,梁稷几次三番想要开口, 都被他一眼瞪了回去,只好伸着手臂,由着他去处理。
起初的时候, 鲜血仍不断向外涌出,渐渐的, 药粉似乎慢慢起了作用,最后彻底止住了流血。
浅色的药粉跟鲜血混合在一起,将伤口显得更加的狰狞。荣焉咬了咬牙, 朝梁稷脸上看了一眼,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抬起:“扶一下,不要乱动。”
梁稷不敢再反驳,立即照做,用右手托住自己受伤的左臂,一双眼却看向荣焉。
那目光灼灼,荣焉却无心理会,自顾起身捡起方才被孙翌丢在地上的匕首,从衣摆上划下两道长长的布条,而后拎着那两道布条回到梁稷面前。
梁稷微垂眼眸,专注地看着他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若是以前的你,现在可能早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荣焉闻言朝梁稷脸上瞥了一眼:“听你的语气,好像有些遗憾?”他将伤口细细地裹好,认认真真地打了个结,才又道,“看起来你是希望我现在对着你的伤口惊慌失措甚至嚎啕大哭,然后看着你失血过多而死?”
梁稷轻轻笑了起来:“这么点小伤并不至于死,若是能看到你说的场景,其实还挺值得的。”
荣焉包好了伤口,仔仔细细地检查过,用另一根布条将整条左臂固定在梁稷颈上,而后才翻了梁稷一眼:“真是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他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仍坐在那里的梁稷:“那样懦弱无用的我,你这一世都看不到了。”
梁稷有些好奇地伸手动了动刚包好的左臂,如所料一般瞧见荣焉立刻皱起了眉头,赶忙放开了手,朝荣焉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看着荣焉的眼睛,微笑道:“没关系,这一世还能看见你,我已经知足了。”
他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荣焉的脸:“不管是前世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你,还是现在这个步步为营功于心计的你,对我来说都一样弥足珍贵。”
荣焉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眼帘微垂看向地面:“梁稷。”他低低唤道。
“怎么?”梁稷温声应道。
荣焉抬眼,视线偏转,落在梁稷刚刚落下的右手上:“你刚刚用满是血的手摸了我的脸。”
梁稷下意识地朝自己的手上看了一眼,果然在上面看见斑驳的血渍,表情微微凝滞:“抱歉。”
其实不仅仅是梁稷的右手,方才一战为了保护荣焉,梁稷痛下杀手,他身上淡青色的袍衫,原本干净的脸颊,都被溅上了血迹,斑斑点点,狼狈不堪。
荣焉朝他身上看了一眼,举目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现在荒烟蔓草的,连滴水都找不到,待会再洗吧。”
视线偏转落到不远处孙翌的尸首之上,荣焉微抿唇:“这里现在怎么收场?”
梁稷站在他身侧跟着看了一眼,淡淡道:“孙翌暗中勾结荣玄残部欲行刺杀,被我当场诛杀,证据不是都在这里了吗?”
他说着话,弯下腰,将插在孙翌尸首上的长剑拔了出来,擦干上面的血迹,收回鞘中,回头发现荣焉面色仍十分凝重,又补充道:“孙翌魏人的身份也是货真价实,只要稍加查探就能确认。”
“那纪王那里,你打算如何交代?”荣焉转过视线,看着梁稷。
梁稷轻轻笑了一声:“我为何要向他交代?他的人,在我军中勾结敌军,意图刺杀我,难道不应该是他给我个交代?”梁稷安抚地拍了拍荣焉肩膀,“放心吧,按照高淳的脾气秉性,并不会深究。孙翌与荣玄勾结确是事实,若太过追究,说不定会将他本人牵扯进去,反被治一个识人不明之罪。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他素来拎得清。”
“至于他心中有没有疑虑……我为何要在意呢?”
“梁稷……”
荣焉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梁稷打断:“荣焉,前世的种种,并不是只给你一人留下了教训。”他将荣焉的手牢牢地握住,“那时候的我,也失去了一切。”
荣焉低头,看着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却没有挣开手。
梁稷微微勾了勾唇角,朝着四周看了看:“这里就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荣焉点头,回身指了指身后的断墙:“那是我母后的寝宫,自打她入宫以来一直住在这里。”他咬了咬唇,将后半句说了出来,“最后,也自刎于这里。”
他拉着梁稷向手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当时叛军越来越近,我连隐藏她尸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李页拖走了。所幸那伙叛军只在城中待了一日,就被齐柯的人赶了出去,齐柯虽恨我父皇,却感念我母后对齐家的那一丁点善意,让人替她收殓了尸身,葬回了我外祖家的陵园。”
“我母后当年为了嫁入宫中,将外祖父气病,之后就再也没机会回去。齐柯也算是,助她魂归故里了。”荣焉深深吸了口气,“只可惜今日来不及了,不然的话,我应该回去看看,给我外祖父磕个头,上一炷香。”
梁稷侧目,朝他脸上看了一眼,突然开口:“我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