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稷立时顿住脚步,抓着荣焉的手就要往回走,荣焉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梁稷愣了愣,立时明白这人是故意在逗自己,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这么大的事,也拿来逗我?”
荣焉将他的手拉了下来,轻轻地勾了勾他的手指,笑了起来:“我确实没提取消婚事的事,但是你们圣上提了……”
他说着话,另一只手伸到伞外,飘散的雨水落在掌心,微凉而又湿润。
梁稷将伞又朝着他的方向倾了倾,止住了他正玩水的手:“然后呢,圣上说了什么?”
“先前在行宫,公主护驾有功,却不要封赏,只想让圣上答应取消婚事,让她到军中历练。圣上说,他膝下虽不止一个女儿,但公主这样的性情难能可贵,所以便应了她。”荣焉朝着梁稷眨了眨眼,“圣上还说此事委屈了我,会重新替我再订一桩亲事,皇亲国戚家的千金,只要我瞧得上的,由着我去选。”
说到这儿,荣焉摸了摸下颌:“可能是为了表示诚意,圣上还真让人准备了一些千金小姐们的画像,堆在那儿足足有这……么高。”荣焉说着,还做了个手势。
梁稷安静地听他说完话,才问道:“所以耽搁了这么久才出来,是在里面看画像?”
“是……”荣焉看着话音还未落梁稷就变了的脸色,忍不住大笑起来,“梁将军,你怎么什么话都信啊?依着你们圣上这么精明,当日我求娶公主是有所图谋满朝上下都清楚,他肯答应也未尝不是为了借着我的身份有一个名正言顺对魏出兵的借口。现在所有的事端都解决了,公主本身又不乐意,他当然不会想把女儿真的嫁给我。冠冕堂皇的话也不过是说说,他朝务繁重,哪有功夫替我安排亲事。”
荣焉说着话,伸手在梁稷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况且,你难道不相信我吗?就算圣上真的那么想,我也会告诉他,我已有了想共度余生之人。”
梁稷有一刻的迟钝,跟着笑意慢慢蔓延开来,立时拉过荣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继续向外走去。
虽然方才在殿里跟寿光帝表明了自己今后的打算,从此不太会有机会再跟徐国的朝政扯上什么关系,也不用再看什么人的脸色,但此刻在这深宫内院里跟梁稷拉着手,还是让荣焉莫名有几分心虚。他轻轻地挣了两下,小声道:“这还在皇城里呢,让人瞧见了我倒是没什么,梁将军你以后的名声不要了?”
“虚名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况且,我想就算有人真的觉得有什么,也不会敢议论到我跟前。”梁稷满不在乎地说完,偏转视线,看见了几步之外的人,“爹。”
荣焉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也看见了面前的梁忠,立时就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从伞下穿过,正落在自己被梁稷紧紧握着的手上,蓦得一惊,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先下意识地甩开了梁稷的手,强自镇定地行礼:“梁太尉。”
“嗯。”梁忠目光落到荣焉脸上,淡淡地应了一声,才又扭头看向梁稷,“今日不用当值?”
“有俞任他们在,暂且没什么事。”梁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手掌,朝着荣焉看了一眼,自若回道。
“既然没什么事,有空也回趟家。你娘今早还问我,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怎么宿卫还这么忙,连回府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梁忠轻轻哼了一声,“所以我跟她说了,儿大不中留。”
荣焉:“……”
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身边的梁稷,梁稷倒是比他冷静的多,甚至还能笑着应声:“知道了,今晚就回去吃饭,您记得让娘做点我爱吃的菜。”
梁忠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又看了荣焉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往长乐宫而去。
荣焉心情复杂地目送梁忠走远,转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梁稷:“你爹他……”
“我爹很久之前就说过,陇城之中没有秘密,尤其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老人家。”梁稷重新拉过荣焉的手,一面向前走一面解释道。
荣焉咬了咬下唇,有些懊丧道:“先前就跟你说过不要有事没事地往我府里去,现在这幅样子,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我的婚姻大事自然是我自己做主,用不着和谁交代。”梁稷轻轻地拍了拍荣焉的手,安抚道,“我爹这辈子在刀枪剑戟里争出一条命,又在波云诡谲的朝堂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至于我娘……很久以前就跟我说过,希望我找一个自己喜欢又能知冷知热的。”
梁稷目光几乎是凝在荣焉脸上:“你不是正合适吗?”
荣焉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梁稷干脆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止住了后面的话头:“你所担忧的事情我都能解决,过几日我就带你回府,相信我。”
荣焉被梁稷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等他想起方才的话题,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轻咳,他下意识扭过头,看见了似笑非笑的高淙。
高淙没有撑伞,雨滴洋洋洒洒地落在脸上也浑不在意,先朝着荣焉挑了挑眉,又对着梁稷抬了抬下颌:“梁将军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荣焉方才面见寿光帝的时候高淙也在殿中,之后那父子二人大概是有事要商谈,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聊完了。
对上高淙,他就没有方才那么心虚了,淡定道:“太子殿下这是急着去哪,怎么连把伞都不打?”
高淙漫不经心地抬手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回道:“去刑部,奉父皇的令提审高淳。”
说到这儿他目光从他二人脸上扫过,又道,“我瞧你二人挺清闲的,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梁稷偏过头看向身边的荣焉,二人对视之后,荣焉轻轻点了点头,梁稷便应声道:“也好,那便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