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罗天鸿培养出来这一批作恶颇多,罪孽累累的高层来看,罗教在其主持之下,能够继续绵延,乃至兴盛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王安反而觉得,在一旁默默侍立的凌方,比罗天鸿更适合做这个教主。
凌方能有自己的坚持,眼见师兄投敌,依然能坚定本心,不为所动,仅凭这一点,在罗天鸿诸弟子中已经着实难能可能了——毕竟就连罗天鸿自己,面对满堂高层的哀求,竟都要枉顾他们犯下的罪行,甚至都动念要减轻他们的罪责。
若非王安当时步步紧逼,一力促成了高层尽被斩杀的结果,此事经由罗天鸿一人处置,说不定最终会走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地步,甚至还可能会被那一众高层真正罢黜了他的教主之位。
罗天鸿自性磊落,和风霁月,诚然谦谦君子,却也确实不适合成为一个庞大教派的掌舵人。
“道友,今日之事,实在叫我对罗教未来迷茫啊……”罗天鸿连连摇头,终于开声道,“我一向与他们推心置腹,自觉他们跟从我如此之久,纵然有些许毛病,多也只是无伤大雅而已。
孰知,他们竟然做出了这等事……”
罗天鸿眼神空茫,一边回忆着前事,一边向王安继续道:“而我,明知他们做出这些事情,已经是十恶不赦,合该千刀万剐,但听他们一哀求,内心反而就软了下来,竟从心底下意识为他们种种恶行开脱——我从前以为,自己嫉恶如仇,创下罗教,便是为了令天下凡人,俱有一分对抗修行者的力量。
若遇到恃强凌弱,践踏民生之事,自己必然要挺身而上。
未想到,今日面对一众恃强凌弱,践踏民生之辈,我反而退缩了,竟想要原谅他们……”
世间诸事皆是如此。
有些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边,俱以为自己能如何如何。
然而一旦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真正能明见自性,遵从本心做出选择,不为世俗干扰之辈,只怕是百里挑一。
罗天鸿遇到的情况便是如此,他在此事之上小节有亏,但王安偏偏不能劝慰他,告诉他如此心理,乃是世间多数人皆有的心理。
——其已是一教之尊,手握万众民生,怎还能以寻常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如此是对万众生民的不负责。
王安自不可能这样劝慰他。
于是只是喝着茶水,并不说话。
罗天鸿此时在内心已经埋下了一个对自己的心结,深刻地认知到了,自身从前或许还适合做一个教主,如今,却已经不适合成为当今罗教的教主了。
他如今更加醉心于研修新法,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费在此事之上,期望有朝一日能通过新法,踏足彼岸。
而罗教的种种庶务,对他而言,反倒是成为了一种拖累。
“不瞒道友,我如今处理罗教事务,总觉力不从心,好似诸事脉络混杂一团,不知该从何处入手。
我之心神,已然系于新法研修之上,对于罗教事务已然越来越不上心了。”罗天鸿对王安倒是坦诚。
黄天盟诸盟友皆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今已不仅仅只是利益联结的关系,更因为研修新法,而逐渐志同道合起来。
这样的关系,极其坚固。
罗天鸿更在不知不觉间将王安引为挚友,否则,王安越俎代庖,直接逼着他格杀一众高层,他早该在内心嫉恨起王安才对,而今却没有半点这般想法,可见其视王安已是推心置腹。
王安神色微动,道:“如今罗教高层尽诛杀戮,正该重整旗鼓,道兄若此时舍下罗教,只怕用不了多久,罗教就会彻底分裂,此于边地百姓更是不利。”
“我正是知道事情如此,才会左右为难。”罗天鸿颓然道,“我纵然能将罗教重整旗鼓,但将来之事又当如何?
我却没有头绪,因而才要与道友牢骚许多,道友可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脱此藩篱?”
这便是在向王安直言问计了。
王安想了想,却未顺着罗天鸿的话语给出回应,而是话锋一转,道:“尚阳镇灭镇国将军之时,发生了一些插曲,此时正要告知道兄。
道兄直到如今,莫非不觉得,你派出去跟从我的弟子,只回来了一个,还少了一个?”
他要将苏昌被自己所斩杀之事直言相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