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季侑言看着面无表情的景琇,回味她刚刚的语气,后知后觉地品出了景琇克制的尴尬和无奈。她下意识地又看了景琇的修长的手指,开始压不住唇角的上翘。
突然,景琇偏过头,凉凉地扫了季侑言一眼。
季侑言噎了一下,立即敛了窃喜,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喝豆腐汤。
景琇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吃过早餐、稍作休息后,季侑言和景琇各自坐车去影视中心。今天的工作重心是讲戏,针对昨天发现的彩排问题,配合其他的专业课指导老师一起有针对性地帮选手修补不足。
季侑言有几个学员是和景琇带的学员搭戏的,其中一个就是和阮宁薇搭戏的卢旻。她们一起的指导时间安排在了下午,卢旻和阮宁薇被景琇压在了最后一个。
经过了昨天彩排的点评,其他选手多多少少都比昨天有进步了,只有阮宁薇是个例外——她和昨天一模一样,始终如一地做她没有感情的“空洞姐”。
她和卢旻演的是前两年大热的一部古装剧里的夫妻,卢旻演其中一个重要的男配角罗守忠,一个效忠前朝,不愿意为异族侵略军建立的所谓新朝效力的大儒。新朝初建,百废待兴,朝廷很想收拢这个人才,许他高官厚禄,罗守忠却甘做庄稼汉,不愿出仕。于是为了逼迫罗忠就范,新朝官员使用了卑鄙的手段,偷偷给罗守忠年幼的儿子下了毒,让他儿子呈现出一种生了怪病的状况,罗守忠请得起的普通大夫根本瞧不出是什么病。
阮宁薇和卢旻要演的片段则是,儿子重病在床、岌岌可危之时,新朝热心地派名医来帮忙诊治,罗守忠却有节气地不肯接受,一贯支持罗守忠的妻子突然爆发了。她爱子心切,顾不了罗守忠坚持的所谓家国大义,只想抓住儿子这一线生机。最终,一番激烈的争吵后,罗守忠妥协了。
然而,令人悲哀的是,当名医进到了屋子里,两人才发现,儿子已经死了。原来,深知父亲气节的儿子,不愿意见父母为了他摧眉折腰,在他们争吵时,他拿了匕首懂事地自绝于床了。
最终,妻子懊悔、愧疚、绝望,百感交集,也自绝身亡了。
这本该是一出壮烈的悲剧,可当阮宁薇用着空洞的眼神与卢旻棒读式“激烈”争吵,场面竟硬生生地变得让人有些想要发笑。
卢旻很绝望,他现在也想自绝。
景琇眉头紧锁,要求阮宁薇道:“你不要看卢旻,对着我,再演一次那一句‘你不要和我说那些大是大非,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要瑞儿活着,我想要瑞儿活,我想要儿子活着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阮宁薇不安地攥了攥拳头,轻声应道:“好。”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她寻找感觉,进入状态,面对着景琇和季侑言开始表演。
“你不要和说那些大是大非!”阮宁薇暴躁地一挥手,声音带着哭腔,尖锐地大吼道,“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要瑞儿活着,我想要瑞儿活着……”她的声音渐渐无力了下去,用满是无助又脆弱的口吻控诉:“我想要儿子活着有什么错……有什么错?”呢喃间,她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一个心碎的母亲形象跃然于眼前。卢旻在一旁目瞪口呆,季侑言目露疑色。
“你现在这不是演得很好吗?”季侑言奇怪道。
“你对卢旻有什么意见吗?”景琇直白问阮宁薇道。
阮宁薇顿时白了脸,连连摆手否认道:“我没有,我怎么会。”她生怕卢旻误会,对着有些脸黑的卢旻连连道歉:“对不起,真的不是这样的,我非常感谢你能够选我的,我……我……”她想解释却又说不清。
“那是怎么回事?你是对对戏有恐惧症吗?”景琇用钢笔圈着昨日画的那个问号,接着她的话追问。
阮宁薇看着她,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景琇蹙眉,耐着心道:“有什么问题你要说出来,我们才有办法解开你的症结。”
阮宁薇垂着头,还是不配合。
“你要用这样的态度继续下去吗?”景琇松开手指,钢笔倒在了笔记本中间。
季侑言察觉到景琇的气压有些低了,怕吓到阮宁薇,连忙打圆场道:“宁薇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心结?”
阮宁薇几不可觉地“嗯”了一声。
景琇脸色稍霁,季侑言温柔道:“但你现在不想说是不是?要是现在不方便的话,什么时候你想通了,私底下来找我和景老师也可以。”连陶行若这个恋人都挖掘不出来的心结,她猜想阮宁薇肯定是不会轻易吐露的。
她叹了口气,佯装无奈道:“但是明天就要录制了,这场戏,可不能演成现在这样子。让我想想怎么办才好呢?”
她沉思几秒,折中说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你试着表演的时候无视卢旻,当他是不存在的,实在没办法忽略他的时候,就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尽量像演独角戏那样演你自己的。”
卢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