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120,卓蕴又抖着手给范玉华打电话,可怜范玉华和赵伟伦早就睡着了,接到电话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上三楼,才确信他们那“青春叛逆期”的儿子早就溜了出去,都不知道在外头流浪了多久。
卓蕴打完电话,一直坐在地上,把赵醒归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吓哭了,有经过的路人停下电动车来帮忙,便利店的收银阿姨也跑出来,把厚外套盖在赵醒归身上。
阿姨蹲在他们身边,摸摸赵醒归的脸:“小伙子怎么回事啊?刚才还进来买咖啡呢。”
卓蕴愧疚得不行,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她都搞不清赵醒归在寝室楼下等了多久,如果他打电话时就在了,那到这会儿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这么冷的天,他就一直等在她楼下吗?怎么这么傻的呀?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与赵醒归额头互抵,摸着他的脸,不停地对他说话:“没事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赵小归,你不会有事的,我陪着你呢,你不会有事的……”
救护车比范玉华夫妻来得早,卓蕴看着医护人员将赵醒归抬上担架,边哭边喊:“你们小心一点,他是截瘫患者,你们小心点他的脊椎,别伤着他……”
担架上的赵醒归不省人事,卓蕴看着他发青的脸庞,紧闭的双眼,恨自己之前都没重视,也不知道干了多少糊涂事。赵醒归分明病得很严重,还一直陪着她哄着她,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范玉华、赵伟伦和苗叔这时正好赶到,三个大人也无暇和卓蕴谈话,留下苗叔处理赵醒归的轮椅,范玉华夫妻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苗叔把赵醒归的轮椅和背包放进后备箱,又看到那个轮椅车头,真是摸不着头脑,问卓蕴:“小卓老师,这是哪儿来的呀?”
卓蕴哭丧着脸摇头:“我也不知道,呜呜呜呜……”
苗叔劝她:“你别哭啦,赶紧回学校去,我也要去医院了。”
卓蕴追着他:“苗叔,我也想去医院!”
苗叔看了她一会儿,同意了:“行,那赶紧上车吧。”
卓蕴带上了她的包,还有那个被弄皱的纸袋,坐在副驾驶座,她从纸袋里掏出一个食盒,打开看,里面是八个蛋黄酥。
苗叔瞄了一眼,说:“这是小归亲手做的,今天缠着他潘姨捣鼓了一下午,我还当他心血来潮想学烹饪呢,原来是做了送给你的。”
卓蕴盖上盖子,又看到一张贺卡,卡片上写着一句简单的英文:
dearzoe,
happybirthday
——mikey
卓蕴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她用手去抹脸颊,苗叔无意间瞅了她一眼,说:“小卓老师,你脸花啦。”
卓蕴充耳不闻,扯掉自己的假睫毛,捂住脸,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
赵醒归在室外吹了好久的冷风,身体有失温症状,还被诊断出轻微肺炎,在抢救室处理后情况稳定下来,被送到普通病房输液治疗。
赵伟伦跑来跑去办手续,卓蕴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不敢去和范玉华说话。直到医生告诉赵醒归的父母,孩子不会有危险,住院观察几天就行,一行人才放下心来。
范玉华看向卓蕴,她的样子很狼狈,头发凌乱,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身上的大衣也因为坐过地而有点脏,衣服上沾着烟酒气,看着就是在外面玩过一场。
看着女孩垂头丧气的样子,范玉华叹了口气,把卓蕴叫到角落里,问她,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卓蕴把能记得的事都讲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那些令人羞耻的对话,范玉华问:“你不知道小归要去找你?”
卓蕴摇头,嘴一咧又想哭了:“阿姨,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不会那么晚回来的……”
“没事没事,你别哭,阿姨不怪你。”范玉华知道这事儿纯粹是赵醒归自找的,臭小子暗恋卓蕴,全家人都知道。
之前,范玉华一直认为赵醒归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不会做出让父母担心的事,没想到当他遇见喜欢的女孩,居然也会犯傻,也会冲动,也会不计后果地发神经。
范玉华问:“你知道小归的轮椅车头是哪儿来的吗?”
卓蕴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看到他时,他就开着那个车了。”
范玉华:“他去见你,就是为了给你送蛋黄酥?”
卓蕴好心酸:“阿姨,今天是我生日……”
范玉华抚住心口,怕自己要心梗。
她打量着卓蕴的大衣和链条包,赵醒归可能对女装品牌不了解,范玉华却是懂的,迟疑着问:“小卓,阿姨问你,你要说实话,你是不是……家里条件其实还不错?”
卓蕴吸了吸鼻子,点头承认了。
范玉华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又说:“你之前辞职,小归没告诉我们具体原因,只说你辞职了,是不是小归对你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让你感到困扰,所以你才辞职的?”
卓蕴迷茫地看着范玉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范玉华说:“阿姨明白的,像你这样的女孩,又漂亮,家境又好,追求的人肯定不会少,小归他……年纪比你小,身体又那样,你不喜欢他,阿姨非常理解,只是……”
范玉华背脊靠在墙壁上,有些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小归其实是个很骄傲的男孩子,脾气还很倔,他以前从没有因为女孩的事让我们操心过,从没谈过恋爱。他受伤以后,我们更多地就是在他的身体、学习、康复等方面关心他,从没想过,他会在感情上遇到烦恼。”
卓蕴没说话,就一直听范玉华说。
范玉华看着她,说了下去:“阿姨和你说这些,其实是想拜托你,我和小归的爸爸不是那种会随意干涉孩子感情的家长,我们都知道,小归这样的年纪,喜欢上一个人,一定很用心、很纯粹,这份感情非常珍贵,但小归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失恋这种事,对他来说打击会很大。所以小卓……”
范玉华走到卓蕴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柔柔地看着她,“阿姨拜托你,如果你觉得小归的言行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困扰,那请你好好处理与他的关系,最好,能让他彻底死心。像今天这样的事,对小归来说其实很凶险,严重起来是要命的,阿姨很担心,如果你态度不明,他会一直对你心存幻想,你能明白阿姨的苦衷吗?”
卓蕴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麻木地点点头:“能。”
范玉华欣慰地点头:“那……”
“阿姨。”卓蕴抢先出口,“我明天能来看看赵醒归吗?”
范玉华很惊讶:“你是要……”
“我有话想对他说。”卓蕴说,“阿姨您放心,我会好好劝他的,我知道,他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学习。”
深更半夜,病房也不能探视,卓蕴独自一人离开医院,寝室是回不去了,她干脆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把空调打到30度,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她穿上浴袍,打开食盒,吃了两个赵醒归做的蛋黄酥。
馅儿居然不一样,一个是莲蓉,一个是豆沙,卓蕴舔了舔手指,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蛋黄酥。
洗过手,她疲惫地躺到床上。
后半夜兵荒马乱,她都忘了前半夜自己和朋友们在酒吧疯玩时是怎样的心情。
她很少会喝这么多酒,把自己灌到烂醉,什么都不去想,在酒吧里随着音乐摇摆身体,与苏漫琴碰杯,大声地喊:“zoe,happybirthday!”
她喝得酩酊大醉时,那个男孩是不是就在她的寝室楼下吹冷风?
只为了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为了送她亲手做的蛋黄酥。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轮椅车头,瞒着全家人,一个人偷偷地跑出来!
赵,小,归,胆儿肥了呀!你怎么不去演碟中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