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卓蕴又往下移了两、三公分后,赵醒归闭上眼睛,像是很用心地在感受,最后,他睁开眼:“停,就是这儿。”
就是这儿?
卓蕴的手指停住了,指腹按了按他的脊骨,赵醒归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又用指甲掐了一下,他还是没反应,卓蕴往上挪了一点点,又掐他,他“嘶”了一声,气呼呼地问:“你掐我干吗?”
所以,就是这儿了。
大概是在肚脐眼下面一点的位置,还没到泳裤的裤腰处,有一条肉眼看不见的、残忍的分界线。
卓蕴把手收回来,赵醒归将背脊重新靠在池壁上,右手抓住她的手,微笑着问:“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不为什么。”卓蕴看着他的眼睛,“就是想更多地了解你。”
赵醒归说:“其实也没什么,都有点习惯了。我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我在走路,不过那个感觉很虚无缥缈,就是脚踩着地也感觉不到,跟太空漫步似的,只梦到自己在走。醒过来,立刻打回现实。”
他耸耸肩,摸着自己的腿,“也就两年,腿就细成这样了,我其实算锻炼得很勤快的那种人,就还是没办法,毕竟每天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阻挡不了肌肉萎缩的。再过几年,我的腿可能会更细、更丑,我看那些伤友,每个都一样,没人能幸免。”
卓蕴噘起嘴来,赵醒归见她深深地垂着头,着急地说:“你别哭啊,卓老师,我真没事,咱俩认识都半年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情况。”
“没哭。”卓蕴抬起头来,眼尾还是有点红。
赵醒归捏捏她头顶扎着的小丸子:“那你笑一个,我看看。”
卓蕴抿着唇笑起来,赵醒归又去戳她的小梨涡,她没放在心上,觉得他就像个孩子一样。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沾在他们的头发上、睫毛上,又迅速被温泉滚烫的水汽而融化。
明天早上,梧城又会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美丽世界。
卓蕴看着赵醒归,他的头发也湿了一点,乌黑的碎发沾着水雾,变得一簇一簇的,他微笑的眼睛好黑、好亮,卓蕴忍不住抬起右手,说:“别动。”
赵醒归:“嗯?”
他听话得一动不动,任由卓蕴的手指触到他的眉眼,她用食指描摹着他漂亮的眼型,又去撩他的长睫毛,说:“赵小归,等我找到画室练习一阵子,你能给我做模特吗?”
“当然可以,那个……”赵醒归认真地问,“要脱衣服吗?”
卓蕴:“……”
她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赵醒归低低地笑,卓蕴绷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突然,赵醒归向卓蕴倾身,偏头,在她右嘴角的梨涡上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卓蕴呆若木鸡,赵醒归重新坐直上身,笑得好得意:“卓老师,节日快乐。”
卓蕴气都气不起来,捂着脸别开头去,拿了颗草莓丢向他,赵醒归反应好快,单手就接住草莓,帅气地一抛后直接用嘴接住。
二楼窗帘后面,赵相宜和郝靓“嗷嗷”尖叫,赵相宜简直要蹦起来了,郝靓去捂她的眼睛:“你不能看!少儿不宜!”
赵相宜大叫:“我已经看到啦!哈哈哈哈!我哥好棒!”
可怜小姑娘并不知道,那只是一个错位的吻。
一楼落地窗后,卓蘅神情木然地转了个身,与尴尬的苗叔面面相觑。
卓蘅指指外面,凉飕飕地说:“叔叔,下雪了,他们再泡下去不太好吧?”
苗叔:“哦哦,我去叫他们回来。”
他出了屋,冲池子里那对年轻人喊:“小归,小卓老师!雪下大啦,你俩别泡了吧?”
赵醒归愉快地回答:“是泡得差不多了,苗叔,你来帮我一下,我自己爬不出来。”
卓蕴难为情极了,背对着苗叔不敢转身看他。
当天晚上,赵醒归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一个好简单的表情配一张照片。
【醒日是归时】:day46,[爱心]
照片是挤在一起睡觉的阿团和阿圆,一个趴在另一个身上,都闭着眼睛睡得好香。
很多年后,当卓蕴回想起这个情人节,相关的记忆是一场夜聊,一把折扇,两只仓鼠,一盆草莓,一场大雪,一池滚烫的温泉水,最后,还有少年落在她脸颊上的、青涩又浪漫的一个吻。
——
次日清晨,卓蕴和卓蘅在赵美芳家吃过早饭,准备告辞回家。
赵美芳往卓蘅车里塞了好多年货,姐弟俩拦都拦不住,赵美芳指着几盒年货说:“这些是小归带过来的,太多了,我们也吃不完,你们带回家去给爸妈尝尝。”
郝煜、郝靓和赵相宜还在别墅睡懒觉,只有苗叔和赵醒归在院子里陪赵美芳送人。
卓蘅无奈地盖上后备箱,他送来的礼物还没拿走的多,外加俩红包,这一趟出门,他居然赚了。
卓蘅回过头,就看见卓蕴在和赵醒归说话,女孩蹲在男孩面前,两人声音都很小,像是不想让别人听见。一个会揉另一个头发,另一个又会去捏一个的脸颊,光天化日,真是不忍直视!
再是不舍,卓蕴也得回去了,她站起身,对赵醒归说:“回钱塘了记得去看病,别拖,知道么?”
赵醒归应下:“知道。”
卓蕴说:“等开学了,我再去看你。”
赵醒归点头:“嗯。”
卓蕴向他挥挥手:“赵小归,明年见。”
赵醒归说:“明年见,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你要是在家待得不开心,就来找我,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卓蕴重重点头:“我知道,我真走啦。”
卓蘅已经等好久了,卓蕴坐上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两人一起看向窗外,赵醒归坐在轮椅上,和赵美芳、苗叔一起,向他们挥了挥手。
卓蘅启动车子,踩下油门,卓蕴就一直望着赵醒归,直到车子离开院门,越开越远,再也看不见赵醒归的身影,她才回过头去。
她做了个深呼吸,窗外,雪后的街景在快速倒退。
这一趟三天两夜的梧城行,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