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很想站在卓蕴身边,揽着她的肩与她合影,那样子,他会帅气很多。
打印完照片,赵醒归拿出百宝箱,把照片都放进去,还有那个装折扇的盒子。百宝箱已经满了,盖子都不太盖得上,赵醒归挠挠头发,寻思着他得换一个更大的箱子才行。
弄完这些,他去卫生间给浴缸放热水,又转着轮椅去会客室,帮阿团和阿圆打扫了一下笼子,换了木屑,添上食物和水,最后才去卫生间上厕所,准备洗澡。
赵醒归好久没泡澡了,将身体浸入水中后,他靠在浴缸壁上发了会呆。看着浴缸里那两条瘦弱绵软的腿,无力的双脚随着水波一荡一荡,他掬水抹了把脸,想起后天就要去看医生,接着又想起爸爸说的话。
爸爸说,让他找机会自己试试,找找感觉,看看症状,可以对医生描述一下。
许是水温太烫,赵醒归光用想的,就觉得自己的脸烫了起来,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得很重,他想,真的要试一下吗?
他看向浴缸边的轮椅,心里犹豫不决。
爸爸说的有道理,不试试,怎么去看医生?他也想向医生咨询这个问题,到时候医生一问三不知,他岂不是会更窘迫?
可是……如果不行呢?
他都怕自己会哭出来。
罢了,试就试吧,总要面对的。
爸爸说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经过激烈的内心交战,赵醒归终于决定试一试,浴缸边有卫生间的照明开关,他关掉顶灯,只留下一盏镜前灯。在这不甚明亮的私密空间里,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孩窈窕动人的身影,手也随即探了下去。
那是卓蕴站在温泉池中的景象。
在那片璀璨如星海的小串灯下,她扎着可爱的丸子头,脸颊红扑扑,眼睛湿漉漉,牛奶般细腻的肌肤上,滑落下一片晶莹的小水珠……
他想象着她的笑容,还有唇边的小梨涡,想象着她叫他的名字,“赵小归,赵小归”,想象着她眼波流转的娇嗔模样,还有她懊恼拧他胳膊时的手劲儿。
他是想要她的,非常非常想,是一个十八岁男孩对心爱女孩最原始、最本能、最隐秘的一种欲/望,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想要抱住她,亲吻她,想要用力地征服她,听她在他怀里嘤嘤地叫。
老天,请听听他的心声吧,他知道自己卑微又龌龊,明明她还什么都没答应,他已经在想着要怎么欺负她了。
赵醒归仰起脖子,浓眉紧锁,眼睫微颤,喉结不停地滚动,用心体会着手中的感觉。
一开始,一点变化都没有,就跟平时他上厕所、洗澡、清理身体时一样,没有感觉,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身体。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那么一会儿,他发现有变化了。
虽然各种状态和他健康时不能相比,但已经很可观,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低头去看,又眨了眨眼,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应该满足不了实战中所需的时长,并且从头到尾他还是没感觉,没有攀登过程,更没有顶峰时刻,他只能体会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但已经很好了!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了!不是吗?
赵醒归侧过身子,疲惫地趴在浴缸壁上,小小地喘着气,又忍不住握了握拳。他想,说不定这事儿真的有希望,他可以对医生描述了!就是说的时候……妈妈一定不能在场,爸爸最好也不在,要不然太尴尬。
他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臂弯,这时候才开始感到害羞。
一会儿后,赵醒归的心跳和呼吸终于恢复如常,他抓着浴缸壁坐稳身体,慢吞吞地洗起澡来。
——
初六上午,赵醒归跟着父母去钱塘四院看病,先在神经外科见了一位男主任,姓孙,把自己出院大半年来的身体情况对孙主任讲了一遍,最后就说到右腿发麻的症状。
孙主任开了单子,安排他去做包括核磁共振在内的一系列检查。
下午,赵醒归和父母拿到报告,孙主任打电话叫来一位骨科主任医师,说一块儿看看,省得赵醒归跑来跑去了。
来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姓杨,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看到轮椅上的赵醒归后眼睛一亮:“哎呦,小帅哥呀!你个子好高,该有1米9了吧?”
赵醒归说:“差不多。”
杨医生看过他的病历本:“十七岁,小帅哥,你和我女儿同龄啊,也上高三吗?”
赵醒归说:“高二。”
杨医生一边看片子,一边和他闲聊:“你在哪个高中上学?我女儿在五中。”
赵醒归:“我在二中。”
“学霸呀。”杨医生不再说笑,认真地看起了片子,看完后又和孙主任交流了几句,由孙主任出面对赵醒归解释。
时至今日,医疗技术飞速发展,脊髓损伤依旧是全世界医学界难以攻克的难题之一,究其原因在于神经细胞是再生能力特别差的一种细胞,而脊髓就是由许多神经细胞构成。
当脊髓遭受损伤,神经细胞就会坏死,坏死后又不可再生,于是损伤就成了不可逆的状态,预后效果往往差强人意。现阶段,医生都是建议患者通过康复训练来提高损伤平面以下肢体的活动能力,再通过日常护理来防止并发症的发生,改善生活质量。
脊髓损伤患者生活质量普遍较差,因为肢体不同程度的瘫痪,还会伴随抑郁、焦虑、失眠、厌世等心理问题,所以,脊髓损伤又被称为不死的癌症,会伴随患者终身。
这一切,赵醒归早就了解,并且在最开始就进行了心理干预。
但只要是个病,它总有轻重之分,脊髓损伤也分部位,颈椎、胸椎、腰椎,伤到哪儿,对肢体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它还分完全性损伤和不完全性损伤,不完全性损伤的区别就更大了,有些人可以恢复到几乎不影响生活,有些人可以拄拐行走,有些颈椎不完全性损伤的患者尽管也需要坐轮椅,但手啊脚啊都能动。
简而言之,同为脊髓损伤,不同的患者就有不同的后遗症,像赵醒归这样明明被诊断为不完全性损伤,却活得像个全瘫似的,其实也挺少见。
“我依旧认为,小赵的神经传导功能没有完全消失,他大小便有感觉就是一个证明。”孙主任对范玉华说,“他下肢肌力一直没有很好地恢复,可能是因为残存的神经纤维数目不足,中枢下行冲动在脊髓前角总和后仍不足以引起肌肉收缩,但现在……”
孙主任点点赵醒归的核磁共振片子,“小赵右腿的麻木,我觉得可能是一种神经细胞复苏的信号,当然有可能也仅限于此。目前来说,我的建议是继续保持下肢的康复训练,定时来医院做一些电刺激的治疗,再配合一些营养神经的药物。如果你们信得过中医,也可以用针灸辅助治疗,推拿不行,那个对他不适用。怎么说呢,都试试吧,先观察一段时间,过两个月再来检查一下。”
范玉华和赵伟伦对视一眼,范玉华问:“孙主任,还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了?电刺激和针灸,我儿子之前住院一年多,全部都试过,效果嘛说不上来。他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好,但就是腰以下一直没感觉,现在右腿发麻这个症状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如果有别的治疗方法,我们也愿意试一试,反正,结果再坏也就这样了。”
孙主任沉吟不语,杨医生一直在边上听他们聊,这时插了一句嘴:“据我所知,北京x医院这两年有一种比较先进的神经细胞修复手术,不算大面积临床推广,费用比较高,效果因人而异。有人做了完全无效,还在网上说是骗钱的,有人做了有效果,就是样本比较少,我也说不出个概率来。”
范玉华拿出手机记录:“哪个医院?麻烦你再说一下,是正规医院吗?”
脊髓损伤的患者和家属很多都被各种巧立名目的不正规医院骗过,对方牛皮吹得天花乱坠,患者把钱砸下去,结果进去时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一个个都被骗怕了。
杨医生又把医院名报了一遍,说:“放心,那是正规的三甲医院,神经外科在全国非常有名。我们钱塘还没有一家医院用过这种技术,如果你们经济条件允许,可以去咨询一下。我不是给他们打广告啊,我也不保证治疗效果,只是我觉得……小赵年纪这么小,和我女儿一样大,未来还很长,咨询一下也没什么损失,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