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走了一步,使得整个成年后的模样,让她更加看清。
可是文澜转身就跑了。
相比他还带着海水气息的沉重湿衣,她丝质裙摆轻地仿佛飘在云端,她白皙肌肤裹着这一件长裙,猛地扭头转身,重新跑向咖啡馆,就像一朵云飘然而去。
“霍岩……”他的同伴奇怪,也着急,“怎么回事啊!”
他停了停,接着,抬手将胸口拉链扯更开,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大阔步回了院子。
与她背道而驰。
可他的动作,显然是急促的。
那些愣在原地的伙伴们试图和尹飞薇打招呼,尹飞薇自己先抬脸朝上方路灯笑了两声,接着,自顾自地说看来今晚要参观下你们潜水店,没等那些人回答,径自上了通往潜水店的台阶。
……
去而复返后,老板娘将花露水重新喷洒。
回到屋子,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两条毯子,其中一条递给文澜。
“谢谢……”声音仍然哑,一出口,文澜就不自觉吞咽一记,感觉到好多了,才勉强向老板娘抬起一个笑。
“晚上凉。你朋友呢?”老板娘手中还有一条。
“她暂时不需要。”音落,微微整理了下盖腿的毯子,垂眸,沉默。
老板娘很体贴,将另外一条留下,让她盖一下肩膀。
文澜点头笑。
老板娘走后,她却迟迟没盖肩膀的动作。
两条毯子,一条在腿上,一条在椅背上。
她沉默着。
遮阳伞在头顶,实木桌子的另一侧上一刻坐着尹飞薇,下一刻就将坐下另外一个人。
文澜眼睛没先前的剧烈模样,只微微的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她感觉到惊涛骇浪般的重逢情绪还在前一秒时,下一秒,一道有力的脚步声就进入耳膜。在庭院下面的台阶时,那声音就声声入耳。
文澜心跳猛地加速,一瞬间就用闭眼又睁开的方式来确定那道声音是不是幻觉。
在第二个回合结束后,她眼睛睁开,听力比眼睛更加靠谱,马上就确定了今晚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她在同样的位置,向尹飞薇伤诉自己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城市,这一刻,她就有了抛开一切,枯死在这座城也罢,也要问出,他这些年到底去了哪……
上一个场景伤心,这一个场景暴怒。
她很生气,想起七年前,十三岁的自己,在那个下着雨的小渔村,上上下下地抱着他送的大理石,奔跑、寻找,之后就病了……
又被送出国,过了多少年思念成灾的日子……
他去了哪里……
今晚又怎么有脸出现的……
在心中无数次幻想过,如果重逢,她该怎样的质问、报复他……
她根本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样端庄、大方……
她心眼比针孔还小……
“文文……”磁性、低沉、成熟的男音,轻轻呼唤。
手指不自觉将腿上毯子抓皱,文澜垂着眸,脸庞微微轻偏,向着露台下的海岸。
他音落后,没有动静。好像在悉听发落……
文澜嘴角艰难的一翘,之后抬眼,瞧他。
他很高的站在那里。
比少年时高出太多,之前他一米七八,现在隔了七年,至少一米八七。那双眸子还是那样亮,一顺不顺地迎接她目光。
霍岩是真的变了。
肩膀完美撑起衣肩,头发湿着水,滴落的水珠染湿敞开的领口,胸肌起伏。
他微微勾唇,就带出无比好看的笑意,像是令人心安,一瞬抚平所有情绪的那种魔法笑意。
文澜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没说话,意思却已经很明显。
他笑出了声,短暂的就那么一声。但像是一种信号,无声在说着,行,我已经接受到你的和解讯号。
然而,霍岩也知道,这个“和解”只是在他坐于不坐的问题上,而两人分隔七年、中间所产生的鸿沟,不是一朝一夕填平。
他坐下后,露台有短暂的空寂时间。
彼此都没有出声。
但是,霍岩一直在看着她。文澜抬起视线时才发现这点。
她并没有怯场,即使对面的男人比尹飞薇挺拔、伟岸太多,存在感强烈,更别说那张脸,和那样深邃的眼神。
她只是看着,目光不游移,大方看他的同时,也大方让他打量自己。
“我变了吗。”文澜先开口。
彼此目光仍然交织。像密密的网。
霍岩头发是湿的,衣服纽扣都没有扣好,但也不影响他的风度,他眼神清澈,能让人联想到世间最纯粹的感情。
也的确是最纯粹的,他们彼此之间……
薄唇微动。
“嗯。”
磁性的一个字,像是包含太多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
接着,霍岩就笑了。他微微往后靠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微拉距离,将她看得更清楚。
文澜于是笑了。也往后靠去,她背后肌肤感受到了毯子的触感,心里想,幸好没披,不然他哪能看彻底……
“今天夜潜?”虽然彼此对视也很舒服,但文澜觉得该起头说点什么,她目光直直看着他,看着他匆匆换下潜水服冲了一把囫囵澡后的样子。
霍岩这时候才想起扣子没系好似的,修长手指抬起,慢条斯理往上扣,他表情非常自在、平静,顶上的灯照亮他手腕上一块发光的表盘,这是一块潜水表,一般人认不出。
“麦岛西南,”他轻声,“很适合夜潜。”
“能见度怎么样?”
“看到一些珊瑚。”他笑,“遇上两只海龟。”
文澜浅浅一勾嘴角,不一瞬,却又落下去。
“霍岩。”慎重其事地叫他。
他眸光微微变。
手指从领口回到桌下,也许落到长椅,也许在他腿上。
“我们一定要谈论这个话题,哪怕可能不愉快。”文澜声音发颤,“你到底去了哪?”
“为什么不联系?”
“不知道我在找你?”
“有钱花吗?”
“你当时怎么身无分文离开海市的!”
“文文……”他似乎想安抚她,而不是制止的意思,眼神柔和,笑意浅浅,“这七年,我过得很好。”
“好?”文澜嘴角颤着地一提,“很好为什么不来找我?”
霍岩不答。
文澜直直盯着他眼,眸光晃颤,“你倒是说啊……”然后又忽然很轻声,几乎类似自言自语,“别以为会轻易原谅你,哪怕解释的再好……”
“文文。”他又叫她,这回笑音憋不住了。
文澜不明白有什么好笑,她眼神是收敛着的,但又很柔和,好像生怕他下一秒离去,眼前一切都是梦。
霍岩就静静看着她。她有她的情绪,而他有他的法宝,他静静不说话,柔柔笑着看她就行似的。
可恶的是……文澜真的被这样安抚住了。
她不再情绪起伏地质问,只微微偏了头,她知道自己没出息,不该这样偃旗息鼓,但是他居然带了一件外衣来,并且这一刻起身,到这边给她随手披上。
清新的气味,拥有无数香水的她,这一刻竟然分不清这是属于哪种香氛,可以确定的是他自己衣服,因为和他身上那件几乎同款。
上等的料子,贴着她肩头、后背,文澜渐渐地气就消了,至少他没撒谎不是吗?
能玩得起潜水,戴那样精端的潜水表,衣服款式不落俗,他浑身没有风霜深刻的痕迹,靠近她时和少年时别无二致、一样的安全感十足,不曾被什么打倒过的气势。
“别生气,我可以道歉的,文文。”他站在她身侧,一边惭愧的说。
文澜喉头哽了一下,想回话,但是,实在说不出。
“抬头看看我。”这一声几乎带着轻哄。
文澜强行地将喉咙里情绪吞咽下去,接着,抬眸看他。
这个角度,简直为霍岩量身打造。
时隔七年,他完美诠释了,好的骨相,经得起岁月考验,相当出色。
“能原谅我吗?”他这么问。
如此近距离,彼此,气息相融。
文澜是真的败下阵,在他的眼神里,倏地笑开来,“真的不敢相信,今晚会这么遇到你。”
“你要哭了……”那双剑眉耸起,他薄唇抿了一抿。
文澜却笑得更厉害,然后,不给他看似的,两手支住自己的额,接着,掌心又从发顶往后顺去,落得个满手香滑。
她眼神回睨到下方。听到他又说,“真的对不起,文文能原谅我吗?”
如果他不是从小到大,说什么话题都把她名字带上、显得重视无比的话,文澜这一次也许没那么快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