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而精粹的神力如滔滔不绝的流水,汹涌而热烈地流向四肢百骸,陆云烟只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变得很轻很轻,像一片闲适舒展的云朵,又像一根轻飘飘落下的羽毛。
她清晰地听到羿冕的每一个字,也隐约意识到他话中的离别之意。
她的情绪抗拒着,努力想睁开眼,亲口问问他什么叫做剩下的路靠她自己?
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嘴巴也发不出声音,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个静止的容器,承受着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强大力量,灵魂游离在外,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躯壳。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脑袋一阵昏沉,眼皮越来越重,猝不及防跌入了一场梦境……
“钟离小子还愣着作甚?”
羿冕重重咳了一声,转脸将臂弯间沉睡的少女交到钟离灏的怀里。
待他一接过,便侧过头,吐出一口血来。
钟离灏牢牢抱住怀中之人,长眉紧皱,“羿冕前辈。”
羿冕仰脸靠在金色笼边,侧脸在电闪雷鸣间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他半阖眼眸,薄唇残留血痕,气息微弱,“从前她修为不够,无法驭住魔骨,克制魔性。吾已将全部神力渡给她,日后她不会再出现发狂失控的情况。”
钟离灏绷着的心神微松,“多谢前辈。”
却换来羿冕一个冷淡的斜乜,“吾是她父,她是吾儿,哪里用得着你谢。”
钟离灏语塞,默了默,又担忧地看向羿冕,“您的神力全给她了,那您该如何?”
“吾将陨落。”
“您是神,怎么会……”
“看在你是吾女婿的份上,吾告诉你一件鲜为人知的事。”
羿冕轻扯嘴角,“强大的魔骨可侵吞一切力量,包括神的性命,所以神界才会如此畏惧魔的存在,恨不得将吾除之而后快。可魔骨是永不会被摧毁的,只要世间万灵的贪嗔痴恨爱恶欲不灭,魔也不会灭。”
钟离灏微怔,随后垂下眸,看向那张靠在胸口的安静睡颜。
羿冕也看向她,语气愈缓,“你别担心,吾将神力传给她,同时给她加了道禁制。有那道禁制,她体内的魔骨不会叫外人感知……钟离小子,以后吾儿就拜托你,多加照顾。”
“前辈放心……”
“还叫前辈?”羿冕眯眸。
“岳父在上,小婿以□□义起誓,定会好好照顾云烟,护她永世顺遂喜乐。”钟离灏一字一顿,目光赤诚。
“你最好记住今日之言。”
羿冕的气息愈发微弱,有血红色的光点从他的身体散出,似萤光点点,又似被风吹散的砂砾。
他在陨落。
钟离灏下颌紧绷,打横抱着怀中之人,神色沉重行了个跪拜大礼。
“待她醒来,你告诉她,吾能解脱,是件好事,不必伤怀。”
他的嗓音越发幽远空灵。
钟离灏抬眸,看到那遮掩在凌乱银发下历经沧桑的面庞不悲不喜,毫无波澜。
高大的身形却在迅速溶解,幻化为无数的红色光点,零零星星围向他们,光罩一般,护在四周。
作为父亲,不能十里红妆送女儿出阁,那便以一丝余力,幻化作万千红色星光,最后送她一回。
无尽之地的上空,那轮血月亮到惊人。
在钟离灏抱在陆云烟离开无尽之地的那一瞬,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血月陡然化作一枚巨大的眼睛,浓郁的鲜血宛若开闸的泪水,汹涌澎湃地从眼睛里流出。
鲜血再一次渐染无尽之地的每一处,山崩地裂,鬼哭狼嚎,仿若三万年前,旧日重现。
-
“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羊,羊,吃野草……「1」”
孩童们簇拥着一个穿着百鸟彩衣的三岁小女孩,拍着手掌,嬉笑不断。
忽然,有个小孩喊道:“魔尊陛下来啦!!”
其他魔童一听,“咻”得一溜烟就跑了。
扎着两个小鬏鬏的软萌小女孩看着一哄而散的玩伴们,不高兴地跺了跺脚,“哎呀,你们跑什么呀,我爹爹又不吃小孩子!游戏还没做玩呢!”
玩伴却跑远了,任她怎么叫也叫不回来。
“烟烟,莫要贪玩,该回宫了。”
羿冕走到小女儿面前,高大的身形宛若巍峨高山,气势浑厚。
小云烟看自家爹爹如高山,心想着自家爹爹明明这么平易近人,那些小魔童为何这般怕他呢?对,肯定是那些人对爹爹的偏见太深!
羿冕看着自家白白胖胖的小崽子,伸手那么一拎,就将人提起,放在脖子上,“今日你娘亲下厨,我们得去捧场。”
小云烟搂着羿冕的脖子,白胖的小爪子没闲着,玩着他头上的发冠,嘴里咕哝,“爹爹,你别叫娘亲下厨了,娘亲做的东西可太难吃啦。”
“烟烟,这话可不能跟你娘亲说,她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