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
果不其然,天子一听到他这一番话,顿时又变得无可奈何。
“收了你在朕面前的油嘴滑舌,别怪朕没警告过你,近日断然不许再惹事生非。”
“否则,朕先前能给你多少特权,往后也能收得一点都不剩!”
赵时隽垂下眼睫,见天子气红了脸,口里头到底本分地道了个“好”。
转头出了宫殿后,男人的脸色当即便变得比翻书还快。
“给我去查查,这段时日是哪几个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兴风作浪的……”
俞渊道:“方才那户部给事中是珩王背后的人。”
“自从年前殿下被册封为昭王后,那些人背地里不知是看了多少笑话,也难怪一直都蠢蠢欲动……”
赵时隽压着眼底的戾气,微微冷嗤,“和我争,他们配吗?”
……
大清早上。
教坊司的大门才将将重新打开。
老鸨彻夜都没能睡好,又要赔礼道歉,又要安抚贵客。
那被人砸烂的大厅也都让她心口滴着鲜血一般,忙得焦头烂额。
更让这老鸨心痛的是,那会下金蛋的天仙就那么被昭王殿下明目张胆地给抢走了。
她心里是气啊……
可再气还能怎样?
就是给老鸨八个狗胆,她也实在是不敢和昭王抢人。
只是他昨夜那样惊骇的举止,少不得又要传出一把恶名,再不然,那朝堂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上赶着抓住机会奏他一本……
安静的大堂里忽然走近来一个俊逸儒雅的年轻男子。
对方来到此地,面色沉静,目不斜视,对这花楼里袒露的美人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他身侧的小厮将老鸨叫来跟前,细细地询问了一些情况。
“您说的女子是叫茶花?”
裴倾玉微微颔首,道了个“是”,老鸨这才一脸抱怨,将昨儿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都阐述了一遍。
他来晚了一步。
那小姑娘被那恶名昭彰的昭王殿下给带回了府里去。
小厮颇是诧异,“小的想起来了,陈茶彦不就是那昭王从云舜亲手抓回来的?”
茶花是陈茶彦的妹妹这件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但不代表她在陈茶彦身边就不会引起怀疑……
“公子已经和茶花姑娘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说句难听话,您二人眼下形如陌路,这番费心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小厮这些话,自然也叫裴倾玉想起了从前一些事情。
那时候宣宁侯夫人还在世,两家便一直走得极近。
自他记事起,那些长辈便指着扎着花苞髻,肌肤奶白眼睛水汪的粉袄小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彼时他心性幼稚,竟也真的将她当做是自己的所有物,以小丈夫的身份去亲近对待,还哄着她叫自己一声阿锦哥哥。
那时自然是极美好的。
倘若宣宁侯夫人没有出现意外,他和她几乎不会有任何意外,会顺理成章地等到适龄成亲。
可世事无常……
裴倾玉没有再想下去。
“不管怎么说,陈茶彦托付了我的事情,我不能言而无信。”
孩童时期的戏言未必能当真,但他俨然不愿失去心中那几分道义。
裴倾玉离开了此地之后一刻没有消停,便赶去了昭王府。
他身上带着官令,又奉公行事,府里人不敢将他轻易拒之门外。
府里的事务向来都是温姨母在管理。
但今日温姨母一早便出了门去,这事情便匆匆地传到了温浅的耳中。
温浅很是诧异地迎接出去,却听对方是来上门要带走一人。
“昨儿夜里殿下从教坊司带回来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便是对方要抓走的罪人……”
温浅诧异,“你是说,殿下自己带回来的女子?”
她有些不可置信,心头也骤然生出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
据她所知,赵时隽向来都不近女色,且圣上也曾说过,要他及冠成亲。
眼下掐算着是快要及冠,可他哪里会这么亟不可待就带回来个女子?
还是那种地方的女人……
“指不定是殿下在那里被人灌多了酒,那女子见机就顺势缠上来的。”
丫鬟拧着帕子语气颇是不平。
温浅定了定神,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夹杂着冷笑的声音。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想从本王府里把人带走?”
裴倾玉侧身,微微抬眸便瞧见了打宫里回来的那位昭王殿下。
“下官奉公办差,绝无冒犯王爷之意。”
一旁冯二焦道:“敢问裴大人,您奉公办案,可有批文?”
裴倾玉身后的小厮便取出一份薄纸递送上前。
冯二焦转交给到男人手里,打开来一看,却不知这裴倾玉是如何做到的……
不仅有批准的公文,而上面一枚印章赫然属于天子。
再联想起老头子今早上的话,赵时隽绷着唇角,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端起几上茶盏,缓缓开口道:“眼下并无证据可以证明这女子是陈茶彦的妹妹,是以她也并非是戴罪之身……”
这原本是裴倾玉准备好的话,不曾想被这昭王自己先一步说了出来。
裴倾玉皱了皱眉,不解男人的意思,却只好顺着他的话道:“的确如此,但她与陈茶彦的案情息息相关,眼下陈茶彦的案子正是由下官负责,是以这女子下官今日也还需要带走。”
赵时隽正眼打量他一眼,倒也清楚对方是去岁中榜,一年内升迁的势头很是迅猛,颇有被老头子重用的征兆。
倘若他今日没有去过宫里也就罢了,偏偏先前已经接连惹了两件事情,今早又得了警告,若这时候再刻意克扣下茶花,只怕真会彻底惹怒天子。
他固然是个厚皮的人,可茶花却不是。
真要引起上头的注意,只怕她的小命顷刻间便能交代没了。
赵时隽眸色愈发捉摸不透,心里咒骂了几句,面上却仍旧沉静如水。
过片刻,赵时隽让人将茶花带去后堂。
一宿没能睡好的小姑娘原本是恹恹的,听到有人传唤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直到她从丫鬟口中得知府里来了个位哥哥查案的官员。
茶花心口猛地一跳,霎时又打起精神随着那人过去。
可真过去后,却只在无人的地方看到了赵时隽一人在等着她。
茶花满脑子都是哥哥的事情,可单独面对这男人时,她想到昨日发生的一切,心口又下意识的绷紧。
赵时隽垂眸阴晴不定地打量她片刻,良久才开口道:“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茶花只想到自己很快离开这里,一时之间并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纠缠。
岂料赵时隽仿佛看穿了她那点简单的心思,却徐徐道:“倘若你与我不能好好说话,今个儿便是冒着违背圣命的风险,想来我也是不能放你走了……”
茶花闻言霎时呼吸一窒,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弯起唇角,冲着她道:“过来。”
小姑娘杵在原地,拧着衣摆到底还是挪了几步。
“除了后来一些不愉,你我在云舜果真半分情分也没有么?”
“我知晓你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女孩子,我冒险救你,赠你伤药,给你哥哥看病,这些都不是假装的出来的,是不是?”
他幽幽地问她,却见她听到这些话后眼睫颤抖了几下。
片刻茶花才语气颇为艰涩地开口:“殿下先前在云舜自然也曾襄助过茶花……”
“那你答应我,既然先前的误会都解开了,我也向你服过软了,往后你我的关系都不会变。”
他一只手将她鬓发间凌乱的青丝抚匀,却惹得她微微一颤。
茶花僵硬着身子没有避开,只轻声道:“等哥哥的案子查明以后,我与殿下许是会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