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这样待他,对于他而言,不吝于是被她踩着了脸面。
不论是感情还是那颗自负的心,恐怕都无法再接受自己做出任何热脸贴她冷屁股的事情。
所以这缘分至少在茶花看来,当是断得很是彻底。
至于他曾许诺过要给她的昭王侧妃的地位,她确实从未有过心动。
母亲去世的时候,茶花的记忆着实算不得深。
但母亲的死与那后院浑浊的风气实在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茶花打内心便抵触那样的情景,更加抵触将自己放在一个膈应主母的地位上。
而这一切,终于也随着这次的撕破脸皮彻底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三个月的光景一闪而过。
从早春进入到夏,那些嫩绿的草芽也都渐渐生成了大片浓绿,覆着地面的阴凉,用来抵御夏日过于热烈的阳光。
而陈茶彦的事情也终于得到了一丝转机。
裴倾玉这日告诉茶花,“当初为老王爷验尸的仵作也曾发现老王爷的死因其实另有端倪……”
但若要细说,这便又涉及了一些关于昭王府一些阴私问题。
老王爷是暴毙于兰坊,京城里颇有名气的一所妓馆,据花娘所言,当时是有个身形健壮的男人打破了老王爷的额头,然后就跳窗逃走。
而老王爷手里紧紧握住的玉佩,就是那人身上的信物。
事后查明,此物便是陈茶彦的贴身信物。
这也恰是他杀害了老王爷的铁证。
但裴倾玉用了极长一段时间去排查之后,却偶然间从一个小仵作口中得知,当初为老王爷验尸的仵作是这小仵作的师傅。
那仵作师傅经验丰富,老王爷虽然面淌鲜血,看着可怕,但额上的伤痕却并不足以致命。
老王爷真正致命的原因多半与他当夜服用了兴奋药物有关。
可这底下人对权贵本就唯唯诺诺,十万分的小心,唯恐会得罪贵人,再加上一些无法确定的因素,仵作师傅这才没敢提出疑点。
“老昭王每每去兰坊时,他都会大量地服用药物借此来助兴……”
说到此处,裴倾玉蹙了蹙眉心,似乎也觉得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说这些欠缺妥当。
“总之,那仵作师傅是做了两份记录,对方已经去世,我令他徒弟去将那些证据一一收集,只要找到当时查验过的记录,至少可以证明老昭王的死因不是你哥哥造成的。”
只要没有背负人命,至少陈茶彦还可以保住性命。
“另一则虽也是个好消息,却比我方才说的还要艰难一些……”
茶花不免也握紧双手,心中生出些许紧张,“大人但说无妨。”
裴倾玉道:“你哥哥在牢里曾与我说过,老昭王手里的那块玉佩,他在一年多前曾在宫里弄丢过。”
“若能在宫里也找到相关的证人,也许会有所助益……”
但,难就难在即便是有人证而没有物证,也不足以令人信服。
毕竟难免也会被旁人质疑,这人证是不是被买来串供之用。
他今日带来的这两则消息,前者是证明老昭王的死因不在额头上,后者是证明出现在兰坊的人也并不是陈茶彦。
只有在二者都能得到解决的情况下,陈茶彦才可以真正地做到洗刷冤屈,还之清白。
只是眼下能有这样的进展,茶花心下比谁都要激动。
她低声道:“咱们慢慢来,先一步一步保住我哥哥的性命才是要紧……”
与陈茶彦在外面九死一生的日子里,茶花最怕的便是哥哥随时会支撑不住。
许是磋磨太多,叫她竟也不敢生出太多的贪婪,妄想一步登天,可以顷刻间便将哥哥的罪名洗得一干二净。
裴倾玉安抚道:“既然已经找到了切入口,我们便可徐徐图之。”
眼下却比先前没头苍蝇乱撞的状态好上太多。
茶花微微颔首,裴倾玉与她说完这些案情上的事情之后,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茶花,倘若你呆在府上无趣,也可以出去走走……”
茶花未察觉他的目光,只想到了什么一般,缓缓答他:“我也正有此意,待过两日我想去寺庙里为哥哥祈福。”
当下的进展让茶花既是期待,又是忧心。
她虽时不时会让裴倾玉带东西给陈茶彦,但却也不好日日都让他给对方开出特例。
他毕竟怀着官身,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是以当下茶花也只能寄托于旁处,借着那令人心静的佛香重新梳理顺这些事情的思路。
也只有脑子清静了,才好从中想出办法来帮助哥哥。
当日,茶花准备好了香烛与一些布施,去往寺中时才发觉人并不是很多。
她一早上便过去,跪在佛殿中默默地祈愿了半个多时辰。
在晌午前,她才动身准备离开。
偏巧一转身便瞧见了身后的男子。
裴倾玉却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立在她身后,见她惊讶模样才笑着解释。
“我刚好下了值,听婆子说你今日在这处,所以便特意来寻你……”
茶花微微颔首,一面与他说话,一面往那台阶踏去。
许是她方才在殿中跪了太久都还未缓解过来,只一抬脚她膝弯处却猛地一软,险些摔下台阶。
也亏得身侧人时时刻刻都留意着她,这才及时将她一把扶住。
“你没事吧?”
茶花摇头,“没事。”
说罢又借着搀扶他臂膀的力度,才勉强站稳。
两人都并未在意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可互相扶持的亲昵模样却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另一些人的眼中,解读出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这京城里时不时便能碰到这些私会的男女,也就是今朝风气比以往开放了些,才能叫他们好这般快意。”
一个婆子搀扶着温姨母,嘴里笑道,“不过那一对璧人倒是生得极好,那男子似乎是裴家的大公子,倒是个俊才,年纪轻轻心怀抱负不说,家世亦是上乘,就是不知道那女子是哪家的……”
温姨母道:“不管是哪家的,光是从相貌上看着,便与这男子登对得很。”
说着她也不忘身侧陪着自己一道过来的赵时隽,转头温声问他:“殿下觉得呢?”
赵时隽听到这问话,才将目光徐徐收回。
他弯起唇角,面上一派波澜不惊,口中似嗔非嗔道:“也就是姨母这样的妇道人家喜欢打探这些事情……”
温姨母笑道:“你打小就是个滑头,大了也敢这样说你姨母?”
说着却忽然想起什么,转而叹了口气,“对了,阿浅也要到了嫁人的年龄,你这个哥哥可有什么好意见,可以提点提点她?”
赵时隽缓声道:“这自然是随阿浅自己的意愿了。”
温姨母点头,“那好,你回头代我去问问她如何?”
“我与阿浅虽是母女,但她有些话也已经不愿意和我这个当母亲的说了。”
赵时隽听她这些话,也是可有可无地道了个“好”字。
恰好俞渊这时出现,赵时隽见到他后,却低头冲着温姨母道:“宫里还有一些事情,姨母若在外面逛够了,回头便叫车夫和婆子护送你回府去。”
温姨母见他是要往宫里去,自然不敢耽搁他的正事,连忙就让他走了。
见这对主仆俩背影远去,温姨母身边的婆子才迟疑道:“说起来,前段时日,好像有人在桃花林里看到过昭王殿下与一个女子在一块……”
“还说他对那女子喁喁细语,很是亲密。”
温姨母闻言顿时一笑,“那就肯定不是他了。”
“他这性子除了旁人上赶着巴结他恭维他,指望他那铁石心肠去耐着性子讨好一个女孩?那还不如指望他能循规蹈矩地早日成亲呢。”
婆子闻言却也跟着笑道:“瞧您说的,好似他是个活阎王一般,可殿下对阿浅不也没见着有过什么严词厉色?”
温姨母摇头,“那是因为他将阿浅当做亲人看待……”
她说着停了停,又若有所思,“不过也许你说得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