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沉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手,薛景闲愣了下,蓦地低头。
这动作宛如撒娇,更何况眼前人一反常态地含着笑,薛景闲好半天都没反应,心道这人动不动主动拉人手的习惯可真要命,眼前人摸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悄悄掰开,薛景闲深深看他:“你这是做什么?”
江熙沉笑意更甚,趁他说话之际,终于从他手里抠出了茶盏,薛景闲猛地低头,一瞬间意识到什么,但已经晚了,下一秒,温热的茶水已经朝他泼了过来。
淅淅沥沥的茶水顺着他的下巴流到前襟。
薛景闲:“…………”
眼前人站起,头也不回地下楼,随着风飘起的发梢都透着几分俏皮得意。
薛景闲低头望了眼桌上空空如也的茶盏和自己下着雨的前襟,没好气地笑了,舔了下唇,一瞬间特别想拽他回来欺负回去。
江熙沉上了马车,在马车里等候许久的管家立马道:“如何了?三皇子那边什么情况?”
江熙沉掀帘的手僵了下,径自上来,坐下道:“……没谈完。”
管家紧张道:“那这事情也太复杂了。”
“……”江熙沉没吭声,望向窗外,瞥见从熙安楼门口出来的那人,眉头皱了一下,忽道,“停。”
“少爷?”管家还以为临时有什么事,顺着少爷的视线望过去,愣道,“姑爷怎么在这儿?”
江熙沉皱眉回头看向他。
管家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在江熙沉的眼神里,道:“……薛猴儿怎么在这儿?”
江熙沉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往那人看去。
薛景闲拿了根珠圆糖红丝丝拉拉的糖葫芦旁若无人地吃,他扎了个京中年轻男子皆有的马尾,只是没带冠,用金色发带扎的,看手艺估计是自己扎的,和百姓扎的稻草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身不起眼的玄袍,没半点装饰,倒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得很,就是举止动作有种他还七八岁刚下学的兴奋之感,在琳琅满目的货摊上东看看西看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却一个都不买。
他本该是小贩们最讨厌的一类顾客,他们瞧着他的脸,却都笑盈盈的,耐心得很,不少出来游玩的姑娘都暗中往他瞧,慢慢红了脸。
江熙沉脑海里莫名就冒出了昨夜那人说的话。
“管家,你说他和三皇子哪个俊?”
“啊?”管家愣住了,“少爷怎么会拿他和三皇子比?”
江熙沉道:“只论长相呢?”
管家仔细盯着那人的脸瞧了瞧,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神色极其怪异:“……那好像,竟是他好看些?”
江熙沉神色一滞。
“少爷你还别说,一般人不会这么比啊,可真比起来……”
江熙沉沉着脸,不信邪地盯着那人眉毛眼睛鼻子瞧,眉头忽得皱了一下:“管家,他长得是不是和萧承尧有一点像。”
“啊?”萧承尧可是三皇子,管家吓了一跳,连忙又盯着他眉眼瞧,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萧承尧是尊贵无匹的三皇子,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只有个简单的印象,只记得是桃花眼,和这人一样,只不过萧承尧眼睛更小更狭长些,有些偏吊梢眼,显得更心机阴沉盛气凌人些,高高在上。
当然他没仔细打眼瞧过萧承尧,也不敢说。
管家道:“少爷是不是恨屋及乌看谁都像三皇子?”
“……不无道理,”江熙沉意兴阑珊地放下帘子,“府上的马车,你叫载他回去吧。”
他们为避人耳目,来了不止一辆马车。
管家诧异道:“少爷不是不喜他么?”
江熙沉道:“到底有婚约在身,要照拂一二的,这同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管家应声:“少爷明理。”
那边薛景闲拒绝了,管家也乐得省事,很快就上来了,马车再度行驶,刚驶出去没一段,正掀帘欣赏着热闹景象的江熙沉眉头忽地蹙起。
薛景闲一直在他眼帘里,熙安楼和画舫楼靠得很近,他们眼下快到画舫楼的后门了,薛景闲也边玩边看晃悠到了这个地方。
这是画舫楼后门的巷道。
记忆中,那天……那人应当是从画舫楼二楼跳下,跳到画舫楼后门,也就是当时他马车停的位置,救了他。
走的时候是顺着这条巷道几个闪身到底,消失不见。
自己当时急着回府,到现在还未查探过……
远处薛景闲不知不觉消失了,江熙沉想着那天的事,回神同管家道:“你进画舫楼等我,我下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管家看着这地方,显然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少爷注意安全。”
江熙沉戴着斗笠。
因为之前是约在正午,面具太欲盖弥彰惹人注目了,反倒是斗笠、帷帽之类,江湖人、要嫁人的男子、防晒避嫌的女子都会戴,常见得很,所以他才是这般形容。
他循着记忆,顺着那条巷道快步走到底。
巷道比他想象中要长多了,几乎横穿了小半个京城。
他是京城人士,这么多年受限于身份,从未离过京城,又因为经商,对京城各处摸得估计比马夫都还清楚,如今这位置,完全脱离了闹市,和贫民窟倒是靠得挺近,再走一段都要出城了。
富商达官住得是刚才的那一片区,这一片区多是普通甚至贫苦的百姓,入目也没了雕栏画栋、琼楼玉宇,都是简陋朴素的连片宅子。
薛景闲早不见了,不过他不重要,江熙沉浑不在意,他走到底后,便有些不知往何处去了。
江熙沉边走边打量,小路两侧的宅子又小又高,离得极近,不像显贵区每栋宅子独占一片,绝不会有光线被遮挡的问题,这深深的巷道里黑得很,明明是正午,却像是傍晚,他没走几步,忽然被捂住他的嘴。
那人在身后。
江熙沉瞳仁蓦地变大。
那人力气大得惊人,将他往一侧一拖,一只手拦腰箍住他,身体紧接着就贴了上来,滚烫炙热,散发着成年男子的气息。
压迫感铺天盖地罩了下来。
前胸贴后背,近无可近的距离,暧昧的姿势,江熙沉挣扎着,那人却抱得更紧,身体也因此贴得更近。
“哪来的迷路的小美人,”那人声音油滑又下流,“居然能到这种穷地儿,没人告诉过你,这片儿都是贼盗,不是偷钱的,就是采花的,我今儿可真艳福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