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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事开始,善逸就拥有出色的听觉,可以轻易听见他人的心跳声。
根据不同频率的心跳,可以辨别出许多东西,比如情绪,说谎与否,善恶等等。
十一岁那年,在神社后山迷路的他晕倒醒来后,发现手里有一根棒棒糖。
炭治郎说,是一位巫女姐姐放在他手里的。
然后第二天,他就被炭治郎拉着跑去神社。
神社的台阶又长又高,他走到一半走不动了。
善逸做不到像伊之助那么元气,一下子就能窜出去好远。
他哭哭唧唧地抱紧狐狸石像,赖在那里不肯走。
即使祢豆子在看着也走不动了,他要休息一会,而且这样祢豆子酱还能给他一个安慰的抱抱。
十一岁的善逸心里打着既能休息又能享受祢豆子拥抱的算盘,美滋滋地继续赖着。
直到他看见一位身着巫女服的长发姐姐。
她站在台阶上方,拿着扫帚正在扫地。
耀眼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明亮的黑眸透出温柔的神色。
似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长发姐姐看过来,表情有些怔愣,下一秒黑亮的眸子里涌现微微的笑意。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有什么在向他招手。
可善逸仔细一看,那个姐姐并没有作出招手的动作。
奇怪。
他抱着石像,看着长发姐姐走到炭治郎面前,给了炭治郎和祢豆子棒棒糖。
当包裹着粉色糖衣的棒棒糖递到眼前时,善逸不知为何有些开心地收下了。
她的心音非常温柔,温柔到带着些许忧伤。
让他听了,莫名有些想哭。
在长发姐姐听到他走不动,背过身蹲下打算背他时,善逸下意识趴到了她的背上,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做过许多次一样。
为什么呢?
好熟悉,好熟悉。
自此,善逸度过了一个非常开心的夏天,也认识了一些奇怪的大人。
大家在神社里看漫画,一起吃饭聊天,打打闹闹,每天都很快乐,就连那些奇怪的大人,比如心音平静得非常诡异的太宰先生,也时常会有表达开心的心跳声。
但是,神社被坏人炸毁,雪奈姐姐和愈史郎哥哥很可能在事故中丧生。
善逸很伤心,非常非常伤心,连最喜欢的鳗鱼饭团咬进嘴里时都没有味道。
可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并不觉得神社的哥哥姐姐会死。
这一点,炭治郎、祢豆子和伊之助都一样,只是夏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悲伤中,甚至有一段时间疏远了他们。
每次善逸和炭治郎他们一起去找夏目玩的时候,他总是眼睛红红,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一白,突然道歉,然后跑开。
善逸跟着伙伴们开始寻找夏目,最后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他,比如森林里,河流边,无人的神社等等。
每次找到时,夏目总是坐在地上蜷缩身体,小小声啜泣起来,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擦伤。
“走开!你们都走开——”
善逸忘了是哪一天,当他和炭治郎在一件破旧的神社前找到夏目时,夏目崩溃似的大声喊道。
夏目抬起头来,看见他们时露出惊讶和懊悔的神色,低下头从善逸和炭治郎身边跑过。
善逸并没有生气。
他能够清楚的听到夏目的心音,恐惧、难过、压抑,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着,跑也跑不掉的窒息感。
明明眼前只有他和炭治郎,可夏目却像看见可怕的东西一般,心脏的跳动变得急促。
这样的情况,善逸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他想,或许夏目真的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夏目最终没能跑掉,紧跟过来的伊之助抓住夏目的衣领,制止了他的行动。
“你这家伙,有什么事情说出来!”
伊之助生气地大声喊道。
“你,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吧——”
伊之助的话让夏目彻底呆住了。
炭治郎上前抱住夏目,他没有说别的话,只是轻轻扶着夏目的后背。
“夏目,我们是朋友吧,既然是朋友的话,就算你真的能看见可怕的东西,比如幽灵和鬼怪什么的……我们也不会讨厌你。”
善逸吸了吸鼻子,泪腺发达且敏感的他总是会忍不住发出哭腔。
“夏目就是夏目,夏目很温柔的,我听得见……所以不要疏远我们啊。”
夏目睁大眼眸,眼泪哗啦一下流出眼眶。
他伸出手抱紧炭治郎,埋在肩头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夏目兴奋地跟他们说,雪奈姐姐给他的护身符保护了他。
在那一刻,善逸确认了,姐姐没有死。
也是在那时候开始,善逸开始陆陆续续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被女人骗光钱财,在走投无路之际遇上了叫桑岛慈悟郎的爷爷。
爷爷把他带到一个叫桃山的地方,让他学习叫雷之呼吸的剑术。
桃山有许许多多桃树,开花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粉色。
在梦里,善逸在桃花盛开的时候,看见了站在树下的姐姐。
姐姐穿着黑色的制服,披着山茶花的黄色羽织。
她对他招招手,笑得灿烂极了。
“爷爷,这就是新收的师弟?”
姐姐眼前一亮,跑过来打量他。
她脸色红润,眉宇间神采飞扬,自信满满。
在梦里不能控制身体的善逸有些怔愣。
他印象中的雪奈姐姐,向来是柔柔弱弱,脸上总是一副淡淡温柔的笑意,鲜少有这样元气的时候。
“那,作为入门的礼物,就送你这个吧!”
姐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从中倒出两颗糖,放在他的手心里。
“山下的镇子里,这种糖很受欢迎哦。”
她勾起唇角,眼角笑得眯了起来。
“雪奈,入门礼未免也太寒酸了吧——”
爷爷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的糖果,不可置信道。
姐姐吐了下舌头,轻咳一声,说道:“抱歉,爷爷,本来是带了蜂蜜蛋糕回来,但是太饿我就先吃掉了。”
说完,她跳到树上,飞快消失了。
只剩下爷爷气急败坏的敲着拐杖,“真是的,也不给我这个老头子留一块。”
“善逸,她是你的师姐,也是你要学习的榜样。她现在是鬼杀队的甲级队员,想必再过不久就可以继承我的衣钵,身为鸣柱了。”
爷爷抬手捋了捋胡子,自豪地说道。
善逸感到自己肩膀瑟缩起来,对要练习剑术表达强烈的不满。
爷爷当即气呼呼的用拐杖重重敲了下他的脑袋,拉着他走进屋子。
“总之,难得雪奈回来一趟,你明天跟着她一起训练!我会在旁边监督的——”
爷爷话语一顿,目光停留在桌上的蜂蜜蛋糕,满满一盒没有动过。
善逸看过去,盒子下放着一张纸。
爷爷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瞬间老泪纵横。
纸上写着: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会吃给爷爷买的礼物啦
“雪奈真是个好孩子,爷爷我没白养你……”
后来,善逸就在姐姐和爷爷的双重教导下开始了训练。
每次训练结束,姐姐总会奖励他两颗糖,笑着揉揉他的脑袋。
在漫长的梦境中,姐姐不是每次都在。
刚开始,姐姐的身影频繁出现,后来渐渐减少了,似乎是鬼杀队的任务多了起来。
而她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从刚开始的元气满满,到后来带着些许忧伤的微笑。
甚至有一次他梦见——
“善逸,站起来!”
姐姐将梦里精疲力尽的他拉起来,近乎偏执地教他雷之呼吸其他型。
但无论怎么教,善逸就是学不会二到六之型。
“为什么你就是学不会啊,是不是基础不够扎实?”
她一遍又一遍在他眼前展示剑技,嘴里不停地念叨招式的着力点,一向明亮的眼睛变得灰蒙蒙起来。
“你看,只要这样子做,二之型很快就能用出来。”
“不是!”
“再来一遍!”
“不行——”
善逸被密集压迫的训练吓得拿不动刀,最终弃刀逃离原地。
“不许逃!”
姐姐急切地喊喊出声。
逃走的他很快被抓回来,姐姐揪住他的衣领,不知为何眼里出现泪花,用几乎破碎的声音对他说:“善逸,你要变强,只有变得更强,才不会被鬼杀死……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
善逸彻底呆住了,委屈的眼泪哗啦啦流出来。
“姐姐,好可怕——”
姐姐瞬间睁大眼眸,慢慢松开手,低下头一语不发。
爷爷悄然出现在姐姐身后,宛若叹息般说道:“雪奈,人死不能复生,成功杀死两个下弦,晋升为鸣柱的你,应该背负着队友的愿望,好好保护人类。”
姐姐伸出手,突然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再到后来,善逸成为鬼杀队的一员,结识了梦里的炭治郎和伊之助,以及被变成鬼的祢豆子。
即便明白这是梦,旁观一切的善逸从最开始的好奇玩笑心态,随着梦境的发展渐渐代入感情,也深深体会到人类对上能够无限再生的鬼,是多么艰辛的事情。
“你这个胆小鬼!为什么要逃走!明明人类一直在对鬼有力的夜晚战斗,受了伤也不能像你们一样再生——”
炭治郎在树林入口,近乎崩溃地哭喊出声。
在善逸前方不远处,被称作炎柱的人,挥刀之间可以发出耀眼火焰的人,在火车上保护乘客的人,就在刚刚断了气。
笔直的身躯伫立在遍地鲜血里,代表希望的朝阳照亮了炼狱的脸。
可这美丽的晨光,却没能唤醒他。
他带着微微的笑意,在众人的簇拥下,去往遥远的地方。
即使只有意识,善逸看着眼前的景象,在梦里泣不成声。
他看见,姐姐抱着炼狱大哥的身体哭得不能自已。
那样嚎啕大哭的模样,那样极具悲伤的模样,善逸第一次看见。
自此,梦里的姐姐变成了善逸最熟悉的模样,嘴边时常挂着浅淡的笑意,不再露出在桃花树下那般元气满满的笑。
于是,善逸渐渐明白了,或许他经常做的梦,是前世的记忆。
而姐姐,也是他前世就认识的人。
梦里接下来的发展,也逐渐证实了他的想法,直到最后的一场梦里,他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无惨变成了鬼。
是吗……姐姐她,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那么讨厌鬼的她,因为鬼同伴被接连杀死的她,竟然被迫成为她最厌恶的存在。
……
善逸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枕头被他的泪水浸湿,他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头疼地按住脑袋。
这个梦很长很长,把他曾经梦到过的零碎片段全部串在了一起,像走马灯一样播放起来,又像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跌宕起伏的梦境到了终点,正在跟他说再见。
“善逸,起床了吗?”
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炭治郎、祢豆子和伊之助来了哦,夏目也一起呢,大家喊你去神社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