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樵夫的怀疑,我表情不变,开口解释道:“我们是逃民。”
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要对百姓进行人口统计,作为纳税、服徭役的依据。但总有那么一些人,因为各种理由当了黑//户,成了“逃民”。
按照齐国法律,逃民被发现,一律流放充苦力。
摇曳火光之中,我盯着樵夫的脸,平静问道:“老翁以为如何?”
如果对方打算去官府禀报,我们就只能搬家,毕竟对方也没做错什么,总不见得杀了老头吧?这一次再搬,就只能往深山里去了。
说实话,我不愿意,隐居又不是活成野人,彻底和文明隔绝。
田园牧歌听着不错,但鲁宾逊漂流记就免了。
老樵夫闻言叹了口气,仿佛见惯了这种事,温言安慰道:“你们别怕,老朽什么都不会说的。这些年来,大齐赋税越来越重,就是村里也有好几个逃民。”
如今遍地魑魅魍魉,人活着都不容易,村长厚道,默许这些逃民在村子偏远之处住下,他们这地方靠近盛国鬼蜮,偶有厉鬼游荡至此,所以上头官员几年也不来一次,都是村长每年带青壮自己去县城交税。
可即便如此,村民也不打算离开,因为此地赋税是最低一等,也不用服劳役。
苛政猛于虎,现在看来,也猛于厉鬼。
看着老头的感慨,我逐渐放下心来,又拿了几根烤串,递过去热情道:“来者都是客,缘分一场,请您老尝尝我的手艺。”
老樵夫不好意思摆手,却又忍不住烤串香气,只拿了一串年糕,咀嚼两口,便双眼放光,极快吃完了手上的串儿,看着蓁蓁清澈的双眸,不由老脸一红。
“老朽年纪一把了,不好白吃你们几个娃娃的东西,这捆柴火就送给你们。”老樵夫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把一大捆木柴放在地上。
一根烤年糕换一捆柴,肯定是老人家吃亏,但再推辞又太过疏离。
“我正有事情想拜托老翁,”我环顾四周,道,“老翁对村里熟悉些,明日能否带我去村里置办些东西?”
老樵夫摸了摸白胡子,颔首:“是该如此,别的不说,篱笆和灶台都得搭起来,我明天也没事,帮你们一起弄吧。”
我笑眯眯应下,又递过去两根年糕,几个人围着火堆,边吃边谈天,好不惬意。
等老樵夫离开,蓁蓁已经像只小猫似的,连声哈欠,眼皮打架,人也歪到了我身上。
这可不行,还没洗漱呢。
小孩子不刷牙,将来肯定会蛀牙,到时候就知道疼了,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牙科医生?
“先刷牙洗脸,再睡觉?”我轻轻问道。
小姑娘把脸埋进我衣服里,就留个后脑勺,晃得和拨浪鼓似的,小猫般软声道:“不要……想睡觉,阿宁,不刷牙好不好?”
我感受到了甜蜜暴击,很可爱,但是,不可以。
我无奈看向了灼华,小声道:“去拿盐巴和柳条,还有那个装着清水的竹筒。”
蓁蓁边打瞌睡边刷牙,最后被我用毛巾糊了把脸,才抱去厚厚一层稻草上睡觉。被褥太重,我们就没带,只把厚棉衣披在小姑娘身上,看着她沉沉睡去。
灼华也趴在床边,看着蓁蓁小扑扇般的浓密睫毛,不由仰头,对我露出一个傻笑。
这二傻子,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压低声音:“你去把外面的火堆移进来,小心一点,然后守着蓁蓁,早点休息吧。”
“你,你不,休息吗?”灼华歪头,桃花眼中满是疑惑。
“时间还早,我把老翁送的柴火收拾了,再扎个篱笆。”反正厉鬼可以不睡觉。
“我,帮你。”灼华眼巴巴道。
我莞尔一笑,摇头道:“你先修养好自己的魂体,我是凝怨,身上鬼气有的是。再说,我们都出去了,万一蓁蓁有什么危险呢?”
“照顾好蓁蓁和自己,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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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城。
这座城池已被鬼军攻下,很快,这里也会变成鬼蜮,一座真正的死城。
怨念如黑云压城,鬼军正在享受血肉盛宴,撕裂人皮,挖食人心。城内遍地尸骨,血流洗过街面,翁哀、妪缢、夫逃、妇嚎、儿啼,宛若一幅地狱绘图。
按照惯例,九幽鬼王会在这里休整两到三天,让鬼军饱食一顿,接着前往齐国都城。
而他自己却不参加任何一场欢宴,只在自己的营帐里,闭眼休息。
“尊上。”门外传来沉稳的男声。
黄泉鬼将雍难,此次随军的两位将军之一,性格稳重,不喜言辞,异能是驱使百兽之魂,深受鬼王器重,也只有他可以在这时候打扰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