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翻新谱洛阳明,疑是花残万叶盈。萼下闾门还授色,珠来金谷好停声”。[1]
牡丹精?现在大冬天的,牡丹还能到处跑呢?
美貌妇人施施然行了一礼,声音如黄莺出谷:“妾身四娘,在山中游景,不幸迷路,外面风雪太大,可否借宿一夜?”
……好家伙,谎话也不知道编圆了,十万大山哪里来的游景之人?她要是活人,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只是这家伙既然装成活人,也没有上来就攻击,我也不想直接撕破脸皮,敷衍过去得了,毕竟蓁蓁还在里屋。
“妾身未曾用膳,可有吃食?”四娘娇声问道,眉目含笑。
你这就图穷匕见了?这里能有什么吃的,房间里的极阴之体吗?我面色不变,沉稳道:“清汤面,吃吗?”
四娘的脸僵了僵。
我微笑道:“山中天冷,姑娘受了冻,吃碗清汤挂面,暖和暖和身体。”
你不是说自己是活人吗?我看你吃不吃!说完,我也不顾四娘有何反应,着手忙开了。牛五除了在外面砌了大灶台外,在房间里还弄了个小的,就是知道冬天出门不易,可见经验丰富。
前几天我用猪大骨熬了浓汤,加上切片冬笋,一小勺盐,就鲜美极了,灼华和蓁蓁吃得很香,就着冬笋大骨汤,配脆辣的腌萝卜片,连吃好几碗饭,肚子滚圆才停手,结果一人一鬼不得不在房间里打闹消食。
如今倒也简单,冻成凝胶的肉骨汤加热,放入削骨肉,将几颗小青菜烫软;锅中坐水,等烧开后,加入干面条汆烫30秒,捞起置于一个素白圆碗中。
面条上摆上削骨肉、两颗小青菜,倒入热腾腾的肉骨汤,让面条吸取肉汤的美味,也以免粘连在一块,窝一个蛋,洒点几点青绿葱花,最后半勺葱油、一勺酱油。
我做了两碗,一碗放在四娘面前,一碗放在手边。
四娘更加僵硬了,我戏谑看过去,厉鬼吃活人食物,想五内俱焚吗?可惜,这姑娘不知道,我做的菜厉鬼也能吃。
也不知道这女鬼想什么,明明不想碰,却在看见碗中面条晶莹色泽后,用筷子夹了些许,送入嘴中,她愣神片刻,很快就吃下了整碗汤面。
外面北风呼啸,宛若万鬼齐哭,从窗口望出去,雪下个不停,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
四娘用刺绣手帕,矜持地擦了擦嘴角,看灼华傻愣愣的模样,再看看我笑而不语的神色,不由莞尔:“是妾身失礼了。”
她的身体透出丝丝缕缕的鬼气,很快凝结为实体,盘桓在身侧。
凝怨之鬼,看来还是个厉害的老鬼。
我不动声色,毫不露怯,也释放出自己的境界。
四娘恍然,起身盈盈一拜:“主人家应该是异鬼吧?”
我颔首微笑,却见四娘望向窗外风雪,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她转头叹息:“妾身死了四百年,也不曾见过如此奇特的能力。吃了主人家的东西,妾身无以为报,不如讲个故事逗乐?”
看我不反对,四娘娓娓道来——
那是盛国还没变成鬼蜮前的事情,彼时风月之事盛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个个都信仰小欢喜佛,勾栏院比比皆是,还有不少男女在街巷做暗门子。
而这个故事的主角绿娘,就是名满盛国的快红院头牌。
绿娘不知生父生母,从小就在勾栏院长大,因为长得好,十岁时就被妈妈选中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等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样貌、身段、才艺、谈吐无一不妙,很快就成了北盛达官贵人追捧的对象。
自古风月爱书生,绿娘也不例外。就像每个俗套故事一样,绿娘和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私订终身。那书生相貌堂堂,器宇不凡,对绿娘很是尊重。
“人人眼中都有欲,唯有他见了绿娘,先红了脸颊,低下头不敢看,嘴里喊着‘某之过,唐突姑娘’,可也就是这样,他才入了绿娘的眼。”
书生自始至终没有碰绿娘,只和她谈论诗词歌赋,偶尔也提到胸中抱负。
“绿娘见多了权贵中人,个个是贪慕权势享乐的蠹虫,可这平民出身的小小书生,竟是想辅助庆宇太子整顿盛国贪吏富贾,他不耽于儿女情长,却让绿娘更加钦佩。”
我默默举起一只手,提出了憋到现在的问题。
“书生如此圣贤,为什么还要天天出入快红院,为了蹭饭和免费住宿?”
四娘笑起来,用手帕轻轻捂住嘴角,嗔怪道:“主人家说话真有意思,还真让您说中了。那个书生进京后要经营人脉,盘缠早就花光了,绿娘就把自己所有体己钱给了他。”
书生收了钱,自然感激不尽,赌咒发誓考上功名,就为绿娘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