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可夜卜心里总是郁塞难受得厉害。
他虽然已经睁开了眼睛,可眼前却仍会浮现梦里零碎的情形。梦里樱的鲜血泼洒在脸上的感觉太过灼热真实,导致他惯常拿神器的那只右手一直在抖,胸口也好像突然多出来一个窟窿,“惠比寿,我、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真的好可怕......”
怀里的夜卜在无声地哭。夜卜哭得浑身发抖,弄得他肩膀处的布料也被泪水打湿。
周始一只手将他环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拍他的后背,“梦醒了,已经没事了。”他像哄小婴儿一样软声哄他,“没事了,不哭了啊。”
自打从梦境中醒过来后,夜卜就恍恍惚惚的。他一时有些疑心刚才的噩梦是真实,而现在的温馨时光才是在做梦。
“惠比寿。”
“嗯?怎么了?”
夜卜仰起脸看他,“你是真的吧?不是我做梦梦出来的吧?”
“你是疑心自己在做梦?”看着眼泪亮汪汪地流了一脸的夜卜,周始拿出棉布手帕给他擦拭眼泪,“你哭鼻子哭得这么厉害,还能是梦么?”
眼前的神明面貌很是俊秀,含笑看他的时候眼神也是熟悉的温柔,夜卜被他半环抱在怀里,内心稍稍安定了下来。“惠比寿,你怎么来我房间了啊?”
周始闻言便温声同他解释道,“我思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你之前为什么会突然对我疏远。既然靠我自己想不明白,那就只能来问让我有此疑问的你了。”说完他见夜卜呆呆地望着他,仿佛就跟没有听懂他的话似的惊讶得嘴巴微微开合,便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过现在不用问了。我已经知道你只是跟我闹别扭了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疏远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的颜色也跟着变得亮了些,看上去有点像是春日里新生的洒满阳光的绿叶,和煦温柔,融融灿烂。
夜卜顿时心跳空了一拍,不止不想要疏远他,还更想要亲近他。
辉煌浩荡的日光下,夜卜重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对方的肩窝里。等到眼泪止住不再流的时候,他突然冷不丁地开口说道,“惠比寿,我梦见我杀了樱。”
周始沉默一瞬。他没有说梦只是梦的话,而是问,“梦里的你为什么会杀了樱呢?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吧。”
“......为什么一定会有不得已的理由呢?我是祸津神,就算是无缘无故杀了自己的神器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吧。”夜卜听着对方依旧平稳的心跳,自暴自弃地说道,“惠比寿,你看到的只是我的表面,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我是为了杀戮才诞生于世的,只特别擅长杀人。就算你给了我一半的神格,就算我向善向福,就算我......总之,我是没法成为像你一样的福神的。我永远也得不到幸福。”
周始捧起他的脸,“是这次的噩梦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么?”
夜卜垂睫不去看他,全然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不是,我是祸津神,生来就是这样。”
“可你不想当祸津神。”周始定定地看着他说道,“夜卜,你那些所谓的为了杀戮才诞生于世、永远也得不到幸福的想法,是藤崎浩人灌输给你的么?”
猝不及防听到‘藤崎浩人’这个名字,夜卜浑身一震,直接挣开了对方捧着他脸的双手。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神明,因为过于震惊,以至于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颤,“你、你怎么、惠比寿你怎么会知道父亲大人的名字?!”
周始低叹一声,道,“夜卜,你也看到的只是我的表面,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
白衣神明端坐在他的身前。他白皙的脸孔、碧水似的的眼瞳、无垢的狩衣上满映日光,使得他看上去煌煌如日轮,也皎皎如明月。无论怎么看,他还是那样的清澈明净、无垢无瑕,就跟透明洁美的冰晶截面一样。
夜卜哭了,泪水像滂沱大雨似的直往下流,却是无声的。
“这也用不着哭吧?”周始无奈地再次给他擦眼泪,“你的眼泪怎么好像永远也流不完似的?夜卜,你哪是特别擅长杀人啊,你明明是特别擅长哭泣嘛。”
夜卜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