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许久,低头看向手中。
一把铁钥匙,在黑夜里闪着冰冷的光。
…这要是立儿,会翻了天吧。
可他,在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后,只是沉默转身,轻轻关掉自己书房的门,然后跑到他自己的房间,用力摔了门。
他生气,却始终不会面对你发怒。
被手铐紧缚住会很不舒服吧,可,这是他应受的。
夜里出去,他会去干什么?
是去偷,去盗,还是去…
林葛然轻咳两声,转身朝书桌后的皮椅走去,稳住轻颤的手去摸衣服里的烟,脚下却一个踉跄,单膝跌跪到地上,他想站起来,却看到了膝前的东西,瞬间愣住,不再动弹。
一个裂开一道长缝的砚台,沉重的黑檀所制,竟被撞碎,碎裂的一角仍粘着血丝。
林葛然犹豫一下,伸手把它抓在手里。
当时,他是用了多大的力?
摔过去的力道能让它都崩裂?
那…他的头呢?
林葛然怆然一笑,终是放松了身体,整个身坐在黑暗里,紧握着手中的碎砚台。
呵。
你怕了。
…脑中已无数次在想他为什么要沉默,要沉默!
也许,答案你并非不清楚。
只是,你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去查。
你是一个虚伪的人。
一个怯懦者。
你不能面对多年前那场难堪,面对宁可舍弃亲生骨肉来寻找心爱女人的自己。
是。
你不能面对,你不敢去想。
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想逼迫他来说,来告诉自己,来对自己吼!甚至可以是恨!
让他的回答甚至质问…来逼迫自己面对。
书桌上电脑里隋刃翻墙的录像还在一遍遍放着,冰冷的蓝光映在林葛然同样英俊苍白的侧脸上,和隋刃相似的漆黑双眼,不同的,是他被岁月磨砺,更加如刀刻一般的冷硬轮廊。
只是这冷硬正直的面具下,藏着一颗怎样自私胆怯的难堪的心。
全身在颤抖,钥匙尖深陷在掌心,指骨已泛白。
你太虚伪。
你从不敢主动去查找。
…主动去面对。
耳边传来小夕温柔的轻语,混着青草和阳光。
“…交出受过光热的每一层颜色,点点沥尽你最难堪的酸怆。这时候,切不用哭泣;或是呼唤;更不用闭上眼祈祷…只要低低的,在静里,低下去,已困倦的头来承受,——承受,这叶落了的秋天,听风扯紧了弦索自歌挽…”
酸涩的眼睛再没有泪。
林葛然静静地低着头,这是林徽因在1934年写的诗,小夕曾很欣赏她的诗,在温暖的午后总是会读些片段给他听。
三岁的箫儿,就皱着小眉头,眼睛忽闪闪地看着他们,津津有味地听…好像可以听懂,好像在思考。
林葛然慢慢抬起头。
…你总是骗自己,先积蓄力量把路西华找到,毁灭,找到了小夕,再去问自己的罪。
不该,不该再这样。
你现在就要阻止,阻止他的堕落。
你现在就要开始找。
你要自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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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举着夜视望远镜,在黑暗里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半空如一只飞鸟一样飘逸降落的西风,就要降落到海面,忽然一阵冷风,又把他平吹向西北方向,楚昭摇摇头,在冷风里裹紧风衣,对着手机淡淡道:“现在,你把直升机立刻开到我面前,三分钟。”
直升机舱里的楚斐猛吸口凉气,“舅…长,长官。”他强令自己放正声音,“报告长官,虽然入夜,大桥上过往车辆并不少…此行我们是隐蔽身份,如果我们被看到…”
楚昭微笑,“然后呢。”
楚斐吞咽一下,抿抿嘴唇,神情像极了古时候县令旁的奸诈师爷,“下官,下官有个建议,下官把直升机降落到皮特他们所在的楼顶上,然后下去见你,您看,您看…”
楚昭淡淡打断,直接过滤掉他的废话,“你还有二分四十七秒,降到我面前,现在开始。”
说完便挂断了手机。
“嗷,我的个七舅姥爷!”楚斐听着“嘟嘟”的占线声,一声怪吼,调转机头,三百六十度个翻身,直冲大地。
楚昭冷笑,呵,这小子极力不想让自己看到直升机,他们俩在里面必有阴谋。
这边的省长是当年那个小李吧…那小子当年见了他都得抖三抖,现在本太爷回来,还怕被人发现?
楚昭微微眯起眼睛,该瞒着什么不该瞒着什么,他自有打算。
“叮——”耳边一声轻响。
楚昭轻抚了下耳边的无色耳麦,望着冰冷的夜色,“查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