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一个带着口音的男人突然不满地嚷嚷起来:“我都赔过钱了你们说什么呢!明明是你们自己横穿马路,闹到警察局指不定谁的责任!”
叶庭禾冷静地问:“他想干什么?”
阿姨说:“他要咱们把小躲给他。”
叶庭禾一愣:“小躲不是 ”
阿姨叹了口气,没接他的话。
那个男人自顾自地说:“我都赔了钱了,一千块不少了,搁市场里活的狗都能买好几条,你们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给钱就等于买下你家的狗,是死是活都该是我的了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哎你家有男的没有?跟女人说话就是费劲,磨磨唧唧的……”
叶庭禾没理他骂骂咧咧的声音,先问了一句:“我妈呢?”
阿姨说:“她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到了,我让小王先送她回家了。”
叶庭禾应了声好,随后说,“阿姨,你把电话给他。”
“你是这家的男人是吧,我跟你说 ”
“这样,我不要赔偿,”叶庭禾突然笑了一声,“你把家人的卡号发过来,我往里面打一千万买了你的命,你等着死好不好?”
“你他妈有病是不 ”
他挂了电话,把对面的骂声一同切断,最后给阿姨发了一条“报警,不要私了”的消息后就不再看了。
叶庭禾转头看向陆平嘉,陆平嘉可能是被他吓到了,战战兢兢了很久只憋出一句“你腿上在流血”。
可能是被玻璃划到了,他没有理会,问陆平嘉:“你们要找我妈做什么?”
陆平嘉老老实实说:“爷爷生病了,他想把这套房子留给姑姑,希望她能回家。可是哥哥不同意,他觉得这里是我们的家,不能随便就让给别人,自己反而成了外人,我们只是想跟姑姑沟通一下 ”
他听明白了,打断他又问了一句:“陆岩还能活多久?”
“医生说……最迟今年年底。”
叶庭禾离开这里,打了辆车去附近的酒店登记入住,又叫前台送来一份退烧药。
全程都很平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好可怕,叶庭禾喝药的时候忍不住想,被季栩知道他过气得这样快,那不是马上就要把他踢走了。
即使他等那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他总是在等,等那些人后悔,能够看到叶庭禾的好,能对他说一句你现在长这么大了,真对不起那么早放弃了你。说爸爸妈妈错了,没有不要你。
可是时间总是跑在他的愿望前面。
他才刚认识他丑态百出的爸爸,他就死掉了,他还没亲耳听到外公后悔的声音,他也要死掉了。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迟钝地意识到,是爱让他对这一切都抱有期待。
持续地期待,持续地落空,从没来得及真正得到什么。
这个晚上,他泡在酒店的浴缸里,脑袋里不断回响着乱七八糟的各种声音。
遗嘱、房子、外人、家……最后无一例外全部绕回那句宣判里:
你的狗死了。
小躲死了,全世界唯一一只永远爱他的小狗也死掉了。
他沉入水中,极力想要忘记的声音在水里无限放大,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碎掉的记忆怎么也不愿意放过他。
他一个人坐在记忆的残骸中,越来越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