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深棕卷发,在脑后抓成一揪,兔子尾巴似的,仿佛是对所有人宣告,他在学校里是有一定“特权”的,可以不那么守规矩,带着不易察觉的傲气。
乔郁绵避开他的目光,瞥一眼他窗台奄奄一息的淡紫花朵,收下他举了半天的冰淇淋:“谢谢。我先回去了。”
他看惯了安嘉鱼这种清澈明亮的目光,安稳,没有对外物过度的渴望。
这学校里的学生十有八九是这样的,优渥,优秀,有恃无恐,他们的未来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是平顺的,没什么好惊慌。
乔郁绵吃着乳脂香浓的甜筒,不禁做老成的感叹。一年多前,他也生不出这种心境,他兴许是这所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异类,前路一片迷茫。
下午课前,他紧赶慢赶把卷子填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掰扯不出答案的也不作势乱填,清清爽爽空白着,静待誊写正确解答。
物理老师是班主任,四十开外,小套装,盘发利落,香水味清淡不惹人厌。
课堂上踩她着中跟鞋哒哒走下讲台溜几趟,低头扫过参差卷面,路过乔郁绵时,洞悉的目光从卷子上一掠而过,抬头冲他做鼓励一笑。
当初交文理志愿表的时候,她特意在课间单独问了几句,旁敲侧击乔郁绵为何不选更擅长的文科。乔郁绵只说跟家长讨论后想努力试试,她也没有二话,表示理解尊重。
第二节 晚自习,乔郁绵为了避免今天的窘状,抓紧时间写作业,留了费神的物理化学回去死磕,还有一篇古文背诵打发路上这一个多小时。
结果被一条突如其来的信息搅得一个字也没背。
是他一年多不见的老爸,乔哲,看到提示的头一句,他后背汗毛倒立,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慌忙横划解锁,看完整段才略略放下心来。
——儿子啊,爸爸要结婚了。我跟你徐阿姨商量了很久,觉得还是该告诉你这件事。至于你妈妈,你挑个合适的时机透露一下也行,不合适就不说了,省的她不愉快。
她听了怎么可能愉快。那个家里就不能出现乔哲,或者爸爸两个字……这事他不可能说。
乔郁绵捏着手机,先打了恭喜你三个字,而后又删除。这句恭喜对不起妈妈。
斟酌一下,又打:好的,知道了。
再删。这句仿佛带了一丝丝鼓励和认可的意味在,依旧没有站在妈妈这边。
最后只能打一个“哦”字,不晾着对方,却也不表态。
他座位靠车窗,额头靠上去被玻璃震得嗡嗡响,一瞬间放空了。对老爸,他不满,却也远远谈不上恨。
“乔郁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对他都是直呼其名,“抓紧吃饭,发什么呆。”
“嗯。”他不动声色观察女人的脸,未见异常。
“韩卓逸学文还是理啊?”李彗纭替他夹一块剥好的琵琶虾到碗中。
她指甲周围有零星血点,不知是不是剥硬壳时扎伤的。
“理,在二班。”他细细咀嚼新鲜的琵琶虾,生怕辜负了母亲的无微不至。
“理啊……”李彗纭低头扒了口饭,鼻子里叹气没说什么,但乔郁绵知道她卯着劲,“期中考什么时候?”
“下个月,二十几号吧。”他自觉加快速度,吃光了碗里鼓起的小丘,趴回写字台前,按部就班写作业,预习。
背后是李彗纭在厨房切水果的声音,咔咔咔,打断了他背诵的进度,不过他的屋子,除了关灯睡觉,常年不被允许关门,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李彗纭送了一碗切成适口大小的水果送进来,“不经意”扫过乔郁绵桌上每一件物品,再若无其事离开。
其实乔郁绵能清晰感知背后的目光,李彗纭的视线一错不错,像蛛丝般有粘性,呈放射状从客厅的方向投扑过来,将他整个人包覆其中,牵一发都会被察觉,若是许久不动笔,她还会借口端茶,送牛奶,靠近了看。
乔郁绵从小就在做别人家的孩子。
成绩拔尖,安静,话少,坐的住。长相也随了父母双方的优点,说白净,星目秾眉那都是谦虚,尤其是初中之后开始抽条长开了,就没人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