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不知道,一抬头就看到乔郁绵惊慌失措,纠结又自责的神情。
“怎么了啊你?”他故作轻松地将融化了一圈的棒棒糖从左侧脸颊换到右侧,伸手在乔郁绵眼前晃了晃,“怎么傻了?”
“……没怎么……”少年松了口气似的,肩膀一塌,微微含胸。
“直起腰来。”安嘉鱼拍拍他的后背,与他慢慢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乔郁绵,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他摇摇头,这人少有开心的时候,只是今天气压更低。他调整了措辞重新问了一次,“你今天是不是特别不开心?”
乔郁绵脚下一顿,却没有否认。
昨晚意外见到徐漫漫,他胸中郁结难消。此刻他忽然想问安嘉鱼一个问题,一个略显唐突,又有些冒犯的问题。
尤其是当这个人如此真诚地直视他时,明亮的目光像一扇开在高处的窗口,只要他敢爬上去,推开窗子,就能得到新鲜的空气。
“……当初你父母……离婚的时候,你跟了谁?”
“我妈啊。”安嘉鱼一愣,缓缓转身面着他,“一般不都是跟妈妈么。”
他们面对面站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门前,早春的风骤然停歇,周遭安静得像是天地万物都为了窥探他心底那点见不得光而屏息。
“那,你……你恨你爸爸么?”他难以启齿,却还是鼓足勇气,问完羞愧油然而生,却有种别样的痛快,他好像并不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需要说出来,需要有个人知道他好闷好闷。这样倾吐一口浊气,他不必再担心自己会在某一个时刻忽然窒息。
“别咬了,纸做的,含久了发苦。松口。”安嘉鱼没有着急回答,伸手从他咬紧的牙关中轻轻翘了翘那根光秃秃的纸棒,尖端的糖果就在刚刚被他咬个稀碎,玻璃渣一样散在舌尖。
乔郁绵稀里糊涂张开嘴,那人抽走了纸棒,玩飞镖似的先后将两根往不远处的垃圾箱里投,准头不怎么样,撞到桶身纷纷坠地。
安嘉鱼遗憾地努努嘴,走上前弓身捡起纸棒送进垃圾桶,又走回他面前:“他们离婚,是他们的选择,跟我根本就没有关系,只要他没存心伤害我和我妈,就轮不到恨我爸。”他顿了顿,并未因这个极度私人的问题而流露出任何不满,“而且恨是件特别消耗的事,我这么忙,又要学习又要练琴,还要照顾小胖子,要养花,哪有那个精力,对吧?”
安嘉鱼随着句末的反问歪歪头,像个耐心的幼儿园老师在确认小朋友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见他如此平静,乔郁绵如释重负,却又有点想笑:“上次你给Joe洗澡是什么时候还记得吗?”这个人学习也好练琴也好都没得挑,就是心太大,不擅长养活物,“春天月季水溶肥要什么浓度?”
“啊?”安嘉鱼一愣,继而声音弱下去,“什,什么肥?”
“没什么,去做题了。”
“上次……上次洗澡我肯定记得……”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图书馆。
当然会记得,因为安嘉鱼只在Joe住进来第一周,刚买回浴沙的时候让龙猫进去滚了个痛快。至于乔郁绵为什么知道,那是因为后续的浴沙,磨牙棒都是他在消耗和补充,安嘉鱼似乎完全忘记这个小胖子需要洗澡这件事,就像他忘了多肉虽然耐旱,但也断断不能连续半个月不浇水。
三月一号是个周日,学校不愿提前一周开学,而是延后一天。各班开班会、发教辅、收作业之后就放学生们自由活动了。一半人自发留在教室自习,另一半选择回宿舍或者泡图书馆。
乔郁绵不想回家,便留在座位上没动,翻开新教辅准备检验一下这些天的预习成果。
“小乔。”他才塞上耳机埋头进书堆,对面就出现了一张明媚的人脸,近在咫尺,几缕微卷的棕发落在他练习册上。安嘉鱼大辣辣进了他的教室,周围的同学相继看过来,又习以为常低下头忙自己的,似乎没人在乎这个文科班的不速之客,甚至还有人跟他遥相挥手打招呼。
乔郁绵怕打扰到其他同学,拽着他出了教室:“怎么了?”
“跟我走啊。”安嘉鱼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就要带他走。
“去哪儿?”他看了看安嘉鱼背上的小提琴和,“你要去练琴吗?”
“今天不练了,带你去幸运星啊!昨晚我就约好了,可以摸白鲸!”
“……嗯?”
他说的“幸运星”是一座离他们学校不远的老牌游乐场,公交车不过半小时的距离,年纪比他们还大一些,听说是当年第一家能与海洋动物亲密接触的游乐场,刚开业的几年每逢周末和节假日,园内便是全市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没有之一。乔郁绵记得自己去过两次,第一次还不太记事,只记得是一家三口去的。第二次就是小学秋游和老师同学一起去的,看了海豚海豹表演,从家里背过去的妈妈牌爱心午餐还被打闹的同学一脚踢翻。
如今许多年过去,场地更大,项目更新更全更刺激的游乐场,水族馆,海洋世界相继兴建而成,“幸运星”理所当然,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不复旧日的喧闹。
乔郁绵几乎将这个地方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