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无暇顾及,后来是不愿。
在安嘉鱼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来不及回味,那时的他日日兵荒马乱,每一件事似乎都比失恋难缠百倍。
可当事情被他一件一件解决之后,这件小事才反扑回来,没有气势汹汹,却绵延不绝。
那不是什么世界崩塌,轰轰烈烈的痛苦,只在人心脆弱的时刻不经意偷袭,它狡猾地藏进了寂寥的夜里,藏进了阴雨连绵时指骨的疼痛中。
他独自品味着酸酸甜甜的疼痛,遗憾又享受。遗憾他不会再遇到这样纯粹的恋情,享受他居然拥有过安嘉鱼。
“抱歉啊,我喝多了嘴瓢,你,别难过。”苏芮可见他愣住,怕是误以为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不是,没异地。毕业之前就不在一起了。”他被骤然拖回那段回忆,忍不住感慨一句,“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嗯分开也好,我前几天还看到他的新闻来着……唉,原本以为搞古典乐的能按分一些,还不是仗着自己长得不错搞七搞八的,比那些个没文化的流量明星也强不哪里去。
她说的是娱乐八卦版面的旧闻了,安嘉鱼新年的时候回国,在这附近的音乐厅开了音乐会,百分之八十的票被会员定完,乔郁绵知道的太晚,剩下那百分之二十对公众售票也没能抢到。
起先提起安嘉鱼,媒体总含沙射影,说他走到今天是借了母亲的光。可安嘉鱼就像故意打他们的脸,拿奖拿到令人无从吹捧的地步,按理说,拿到一两个国际大奖后的演奏家并不会轻易再参加比赛,一是没必要,二是行业竞争激烈人才辈出,担心自己拿不到冠军砸名声。
但安嘉鱼似乎从不惧怕这些,几年之内几乎横扫了所有顶级赛事,满载而归。
专业上无从挑剔,八卦媒体又把矛头指向他的私生活,还顺带踩一脚奖项注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劈腿两个年轻的小演员。你看,还有他美国的同学爆料说他进学校没多久的时候,为了挤兑同行,跟教授发展不正当关系,截胡了学校室内乐团的位置……”
“这你也信。”乔郁绵笑笑,津津有味看报道。狗仔借位拍了些不清不楚的照片,方便捕风捉影而已,那个爆料人更是空口无凭。
他是安嘉鱼,哪里需要“截胡”别人的位置。
“……你这前男友滤镜怎么还是正向的……他以前兴许是个纯洁少年,可人是会变得呀,尤其是纽约那种纸醉金迷的环境,学坏不要太容易。搞明星劈腿算什么啊,没嗑药就不错了。你可别为他走不出来,三条腿的猪难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到处都是嘛,老娘改天给你介绍!”苏芮可说着就开始翻她大几百人的微信通讯录。
“没有走不出来。不是因为他,我真的没心思谈恋爱。而且你看我家这个情况,谁知道了都要退避三舍的。”乔郁绵被她逗乐了,转头叫人来买单。其实他反倒是希望纽约的环境能给安嘉鱼新的刺激,让他能彻彻底底忘记曾经的不愉快。
“不见得。没心思是因为你总不往那方面考虑,人嘛,总还是要多交往些人才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的。所以,你下周就跟我学弟一起去玩个密室吧!”
……
乔郁绵无奈地叹了口气,扫了服务员递来的二维码抬头说谢谢,对方用力抿着嘴点点头,付款成功的画面一出现便一溜小跑回到了同伴中间,几个人挤眉弄眼,一个个笑得像中了奖。
“诺,多可爱。”苏芮可默默瞥了一眼那个聚集了餐厅所有女性服务员的角落,“哎你确定自己只喜欢男孩吗?”
那餐饭之后,苏芮可就变成了热心的居委会阿姨。她说恋爱会让人开心一些,接连不断给乔郁绵介绍男朋友,乔郁绵十个里推掉九个,还有一个会上门堵他。
后来干脆连女朋友也一并介绍:“你怎么什么类型都不喜欢啊,不然见见女孩子?”
他勉为其难见了两个,依旧无果。
“你这情伤太深,没救了。”苏芮可恨铁不成钢,“这都四五年了。”
乔郁绵解释过很多次,跟安嘉鱼无关,他不曾受什么情伤,那一段安静隐秘的时光,反而是他度过许多难关的良药,让他有一丝甜头可以回味。
其实也不是他故意立什么深情人设,他也努力过,试着敞开心扉,但动心实在太难了。
他猜想自己大概是内心太脆弱,被生活折磨到未老先衰。况且他身上背负的东西有些沉重,他也不想拖一个人下水。看看李彗纭,再看看乔苡柠一家,正常人都会望而却步吧,毕竟成年人都很现实,浪漫让人心生向往,但不能当饭吃。
好在正赶上公司迅速扩张,继厄瓜多尔之后,他们拓展了肯尼亚本地的鲜花农场,乔郁绵一年中有一小半时间流连在内罗毕四季如春的奈瓦夏湖畔,不靠英文都能用简单的斯瓦希里语加肢体语言跟当地人沟通,他们作为地球上最廉价的劳动力,贫穷却快乐。
没有人不会被简单的快乐感染,有时乔郁绵不由自主被他们哼着歌处理花材的样子吸引,一看就是好久,后来干脆穿上装备加入他们,在低温操作间一做就是一整天。
除夕夜他收到一个非洲姑娘送给他的手工拇指琴,是当地盛产的香桃花心木所制,飘着一股雪松的气味。
他回国后将这个别致的小礼物送给乔苡柠,她虽先天不足,但仍旧努力地追在同龄人身后,学会爬行,学会站立,学会说话,学会唱歌,学画画,学会感受这个世界,与疗养院的李彗纭恰恰相反。
周到细致的照顾阻止不了痴呆症患者丧失认知能力,语言能力,行动能力,李慧纭开始出现记忆混乱的状况,有时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是谁。医生诊断她的病程发展很快,同样的病,个体差异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