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洱和曲渺渺在庄子里一跪就是半天。两人一五一十地把李舒的来历告诉栾秋,栾秋听得眉头大皱。李舒懒洋洋坐在躺椅上,盯着栾秋打量。
因为欠账问题,李舒看浩意山庄任何人都觉得面目可憎,哪怕栾秋一脸正直,落在他眼里也十分可疑。他目光恶气腾腾,栾秋被刺得浑身不舒服,回头时却见到一张宁定笑脸,李舒微微颔首:“嗯?怎么了?”
栾秋收回目光,示意曲洱和曲渺渺起身。“救人是好事,但借救人之名敛财,绝对不行。你们丢的是浩意山庄的脸。”
李舒顿时无债一身轻,继续宁定点头:“正是,正是。”
曲渺渺不服气:“可是,李大哥也没怎么生气。”
栾秋:“他根本不想给,又怎么会浪费时间跟你争辩?”
李舒闭目微笑,还是点头。
栾秋始终不给他眼神,细细叮嘱曲洱和曲渺渺山庄里余下的事情。
江湖中有明夜堂这样财大气粗、走路带风的大帮派,自然也有浩意山庄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只剩牌匾彰显昔日辉煌的小门楣。他这次出门,是去别处讨债,可惜收获寥寥。穷帮派的亲戚朋友也自然是穷帮派,能接待他吃一顿菜饭已经不错,更多的直接闭门谢客,态度冷漠。
李舒当时一身血泥,仍能瞧出衣着价值不菲,曲氏兄妹因而牺牲了怀里所有铜钱外加一块玉佩,把人千辛万苦救回来。有好意,也有私心,就等着李舒恢复元气,好好酬谢。栾秋一通训斥,如意算盘是彻底落空。
“二师兄,钱袋呢?”曲渺渺牵挂着最紧要的事情。
李舒立刻接话:“他自个儿收起来了。”
栾秋凉凉看他,他大摇蒲扇:“好热、好热!”
钱袋子里的钱只许留下曲洱的份,其余都得拿到善堂捐了。曲渺渺不情不愿得令出门,栾秋问曲洱家里还剩多少,曲洱想了想:“余下半年咱们能不能吃上肉,全仰赖师姐了。”
李舒很想问,浩意山庄往日是怎么辉煌,现在又怎么穷成这副鬼样子。但他对这山庄的事情并不很感兴趣,一心只想尽快离开,想想也就懒得去问了。今日在四郎镇见到明夜堂的人,他终于生出危机感,面上轻松,心中却急急盘算离开浩意山庄之后怎么去寻找自己的伙伴。分神时,栾秋已经走到他身边。
“浩意山庄琐事太多,就不留李公子了。”
李舒:“好,借我一匹马吧。”
浩意山庄只有两匹马,一匹被同样外出讨债的师姐带走了,另一匹便是李舒今日骑的。那马又老又瘦,走一步抖三步,骑者、看者,全都于心不忍。
栾秋一张脸木木的:“没有。”
李舒心想,好好地问你要,你不给,我只好偷了。想罢微微一笑:“无妨。”
栾秋已经转身走了。
李舒坐了片刻,拄着拐棍,跟上栾秋。
栾秋走到马厩,摸了摸那黑色老马。栾秋来到鸡棚,看了看剩下的五只瘦弱老母鸡。栾秋出了后院上山,出了庄门下山,傍晚时回来,开门便见到颤巍巍摇晃晃的李舒。
“……你要干什么?”他忍不住问。
李舒跟了他一日,也说不出自己想干什么。栾秋看他的目光总带厌恶,仿佛他李舒是苍蝇是恶鹰,是栾秋这样的正道人士走过路过,都要掩鼻的脏东西。可俩人分明今日才见第一面。李舒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原来我是耿耿于此。
“你讨厌我?”李舒若是问不出个结果,只怕今夜都睡不安稳,“因为我假借你名号?”
栾秋去挑水浇菜,李舒喘着气追上:“江湖人行侠仗义,总要有个响当当的名头。栾秋,多好的名字,我用用又有什么关系?”
“你就这么笃定那些人不认识我?”栾秋实在烦他,“若是知道你是个假货,你又怎么去行侠仗义?”
“这个简单。”李舒笑得爽朗,“他们要是认识你栾秋,我就说,我是栾秋的……师弟,挚友。再不行,那就远方亲戚,心上人……”
栾秋只顾往前走:“你为什么要伤那个人?”
李舒笑了:“只不过是破了衣裳,伤了油皮……”
栾秋回头看他:“你现在这副样子,只能伤他油皮,若你功力恢复,只怕他已经四分五裂,没个全尸。那武功我从未见过,毒辣阴险,不似正道。”
李舒先是感叹栾秋太懂自己,等栾秋走远才想起,正道人士被人这样指责污蔑,是要认真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