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水中捞起李舒的是栾秋。
栾秋赶到江边时,正好看见李舒把卓不烦从悬崖下抛上来。他接下卓不烦回头再去找李舒,然而江水湍湍,李舒已经不见踪影。
毫无犹豫,栾秋跳了下来。
李舒侧腹那道伤口,因为在水里泡了一阵,隐隐发白,疼得他不住颤抖。
栾秋很轻地把他放在干燥的地面上。
掠过江面,避雨之处只有山上的这个洞口。人力难以与自然之力相抗,为了从太过湍急的江水里救出李舒,栾秋费尽了力气,他顾不上身上的擦伤与撞伤,抱着李舒进入山洞。
雨声、江水滔滔滚动之声在洞中震荡回响,栾秋说的什么话,李舒都全然听不见。
被放到地面他才醒来,仍抓着栾秋湿透的头发不放。黑色发丝沾了雨水和江水,比寻常多出几分重量,李舒不知道如何放手。他涣散的目光落在栾秋脸上,很久才认出眼前人是谁。
栾秋低头看他:“哪里疼?”
李舒只能靠他的嘴唇来识别他的话。
默默运起“明王镜”,李舒诧异地发现,曲青君“神光诀”只给他丹田带来隐约的撕裂般的痛楚,而且这痛楚正随着“明王镜”的流转,仿佛汇入李舒丹田一般,逐渐消失了踪影。
“你受了内伤。”栾秋说,“我给你渡了真气,现在可好些了?”
他非常温柔,温柔得让李舒竟悚然地害怕。
见李舒不回答,栾秋又摸摸他的额头。“有点儿热。”他像询问,像自言自语,“伤口很薄,但有点儿深。是什么武器?我一时竟看不出来。”
李舒的手始终不松开,仿佛栾秋的头发是救命稻草。栾秋解开他衣服看他侧腹伤口,像对待孩子一样抚摸他的脑袋,俯身时像是低语:“痛不痛?”
李舒胸口有剧烈骚动,他想说话,但现在还不能够准确表达。栾秋对他的态度让他想起义父,他依恋这种温柔,甚至希望栾秋抱一抱自己,但他又恐惧享受了这温柔之后自己的命运。
因听不清他说话,栾秋干脆低头吻了吻他额头。“我在这里,你不用怕。”
可能是错觉。栾秋似乎听见耳边有李舒的呜咽。但这人会因为受伤而哭么?他惊讶地抬头,发现李舒再度闭目昏了过去。
这一梦特别长。
李舒身体时冷时热,从酷热的金羌沙漠到冰凉的沈水,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有时候他迷迷糊糊恢复了一点儿神智,仿佛看到栾秋钻入江水朝沉落的他游过来。他朝栾秋伸手,拼了命地伸长手,求生意志让他死死勾住栾秋手指,甚至要把栾秋也拉入冰冷的深渊。
栾秋像抓起一尾鱼一样把他捞在怀中,把口中的气通过吻,交给挣扎的李舒。
睁眼时已经是黑夜,山洞里烧着一小堆火。他才醒,身边的栾秋已经发现。
“有人做噩梦,边哭边拉着我。”栾秋说,“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
李舒连忙看自己的手,手中空空。他哼地一笑:“我怎么可能哭。”
况且那也不是什么噩梦。李舒心想,有坏有好。他不自觉地盯上栾秋嘴唇,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水里吻过自己。
丹田之中的裂痛已经消失了。李舒从不知道“明王镜”还能跟别的内劲混合,而且是苦炼门死对头浩意山庄的“神光诀”。他隐隐地察觉这里头有很大的秘密,但一时间找不到人讨论和解释。
栾秋摸他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下去。
收手时看见李舒怔怔盯着自己,栾秋低头笑道:“被我感动了?”
李舒只觉得今日的栾秋和往日不太一样,活泼得像是喝醉了。他怀疑这是白欢喜让商歌易容的,伸手在栾秋的脸上摸索。
“怎么了?”栾秋茫然。
李舒连忙胡扯:“你真好,我更喜欢你了。”
栾秋有亮星般的眼睛。他笑了,几分无奈,几分喟叹:“我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
李舒一怔:“是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对栾秋一片真心,绝无半分虚伪,他就着躺在地上的姿势朝栾秋滚去。才转了一圈就不敢动弹了。
腰上的伤口,崩出了血。
山洞就在江州城对面,中间隔着一条湍湍的沈水。
沈水水位高涨,四郎镇被淹没大半,普通的河流变成了无法跨越的大江。即便是栾秋,若是带着一个人,尽全力提起真气也无法不落地地跨过这条江。
栾秋去寻找食物,李舒偶尔会爬到洞口观察周围。趴在洞口,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冬眠蛰伏的蛇。已经是暴雨的第三天,石头山比泥山牢固一些,但李舒也总是觉得,隐隐约约能听见石头们在雨水的作用下相互摩擦的声音。
外头水雾茫茫,天地一色。栾秋拎着兔子钻进洞里,一眼看见白花花的李舒蛇一样趴着。
“别乱动。”他看了看李舒的伤口,果然又渗出血来。
栾秋把他扶起,小心让他靠山壁坐下。李舒吃着栾秋摘回来的果子,满脸嫌弃:“不甜,不好吃。”
栾秋脾气极好:“这个好吃。”他拎起兔子晃晃。
李舒看他用神光诀生火,忽然问:“你这内功第几重?”
栾秋:“……你怎么知道神光诀分这些?”
李舒:“江湖上内功心法不都这样分吗?三重六重九重,数字越大越厉害。我来日定要创立一个浩意神功,共九九八十一层,练到顶峰,便有通天彻地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