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站着的、跪着的、准备动手的,稀里哗啦顷刻又跪了一地。
苏岑怔怔地看着来人,低头跪下的瞬间,鼻头没由来地一酸。
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凭着一举之力给冤死的人沉冤昭雪,面对楚太后,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以为自己无所畏惧。直到李释来了,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强大。
他也会害怕,也会委屈,这会儿指尖还是抖着的。
李释走到苏岑身边,在人肩上轻轻拍了拍,“起来吧。”
苏岑默默站起来,寸步不离地跟在李释身后,看着面前宽阔的背影,忽然就安心了。
李释垂眸看了看一地的鲜血以及面色苍白的小太监,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回头问苏岑:“这个人怎么了?”
苏岑回道:“据柳 和章何供述,这个人可能和当初田平之被害有关。”
李释轻点了下头,轻描淡写道:“那还愣着干嘛,为什么不带回去审?”
苏岑立即领命。
“慢着,”被晾在一旁无人问津的楚太后早已经面色发黑,冷冷道:“他一个大理寺的,提审我皇家的人,这不合规矩吧。”
李释总算施舍了个眼神过来,眉梢轻轻一挑,几分轻蔑里又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田平之是你皇家的人?”
楚太后被气的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咬牙切齿道:“这太监是我的人!”
“人可不能乱认,万一人真是他杀的,当心引火烧身。”
楚太后一跺脚:“你!”
李释毫不在意地收了目光转过身来,闲庭信步边走边道:“既然田平之不是你的人,他又涉嫌谋害无辜平民,那大理寺就有权力带回去问一问。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一个奴才。”
李释略一抬手,“带走吧。”
苏岑大喜过望,立即招呼早就候在内侍省门外的人把那早就疼脱了力的小太监带走了。
而楚太后除了站在一旁干瞪眼,竟一句话也反驳不上来。
一场喧闹总算过去,李释看着满院子狼藉皱了皱眉,可能也是觉得血腥味冲鼻,冲苏岑道:“回吧。”
苏岑早也已经在这里呆够了,立即紧随其后跟上去,刚跨出内侍省的大门,只听楚太后在身后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别以为你们那点关系没人知道,你身为摄政亲王,明目张胆违背太宗皇帝遗诏,丢的可是大周的颜面!”
苏岑脚步一滞,一股寒意席卷而来。他千防万防、一再小心,终究做不到一点疏漏都没有。他知道李释光明磊落,从来不屑于隐瞒他们的关系,李释不在乎,可他得替他在乎,若让人知道了摄政亲王自己就违背祖训,他怎么辅政?怎么服众?满朝文武会怎么看?天下人又会怎么看?
李释像是察觉到苏岑的异样,步子悄悄一顿,向后偏了偏头,对楚太后道:“父皇留下来的那一点遗诏,不是早都被你们糟蹋遍了吗?”
楚太后原地一愣,忽然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等李释彻底没影了楚太后才回过神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李释硬是把人带走了,楚太后面子上挂不住,凤目横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一甩袖子,“走!”
身后的太监立即扯着嗓子嚷道:“太后起驾回宫!”
凤驾出了内侍省,楚太后忽然神色一凛,冲身边的太监做了个眼神。那太监立即领会,遣退了闲杂人等,自己凑上前去。
“小六子怎么会在这儿?”楚太后眉心微凝,“他不是在昭陵给先帝守灵的吗?”
“是啊,”那太监也纳闷,“我刚看见他时也吓了一跳,直到看见他那指头才确定没认错人。”
“他那指头呢?”
那太监前后打量一圈,从袖子里悄悄掏出一小截断指来。
楚太后嫌弃地离远了些,摆摆手,“找地方处理了,别被人看见。”
太监立即领命怀揣回去,又道:“如今小六子被苏岑带走了,他会不会把当年的事都说出来?”
楚太后却是靠着凤鸾轻轻摇了摇头,“他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当年的事说出来他必死无疑,要想活命,就得像今天这样咬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