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他们只说姑妈偏心,隔三逢五接我进宫小住。我却没良心,不认得自己的家门了。可家里又如何有我的容身之地?”少女凄苦落泪,声音娇柔婉转,好不动人心肠。
旁边许是小丫鬟的人正心疼哄劝,“姑娘快别如此,若是咱们姨娘知道了,又不知要多么心疼呢!”
小丫鬟不哄还好,她这话一出,好像更勾起了那小姐的伤心:“是了,家里姐妹,偏生我是庶出,旁的全是些嫡出小姐。族里自然更要疼爱嫡出的女孩儿。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呢?若不是姑母怜惜静儿立身不易,怕我和姨娘早已经在府里活不下去了。”
汤小姐这话几乎全是牵强胡诌。她确实是姨娘生的姑娘,可她父亲却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而二公主的母妃汤贤妃也唯有汤父一个嫡亲兄长而已。那些个汤姝静嘴里的姐姐妹妹都不过是旁支的女孩儿,俱都养在汤府讨生活罢了。她在自己府里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又作为汤贤妃唯一的侄女时常被接进宫中亲香,身世处境实在没有一二能讨得怜惜的说头,便只好拿着庶出的出身说事。
康宁早已听出了汤姝静的声音。汤姝静自小常常进宫,对小皇子虽说不上熟悉,倒也不至于生疏。只是康宁幼时叫皇帝和贵妃养得无比金贵,等闲的生人都是没资格见一见皇子金面的。汤姝静这样得贤妃宠爱的女孩儿尚不能接触到他,还是自孟白凡进宫医治好了小殿下之后,汤姝静才算真切知道了康宁的模样。
而汤姝静再怎样聪慧受宠,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冷不丁能近距离接触到风靡京城的小殿下,哪里能不动心。特别是她跟在自己的公主表姐身边,还同康宁一起投壶打牌玩过几次,这让她在京城的名媛中有了独一无二的谈资,那等风光远非什么珠宝衣饰能为她带来的。十五岁的姑娘看不到政局权势,她眼中只有四皇子天上仙人一般的面容、人间菩萨一样的慈悲温柔。
而她对康宁的性子也算摸得准。
撞见这样一个亲戚家的女孩哭得可怜,康宁怎么都不会视而不见的。哪怕碧涛在一边支支吾吾地想要阻止,他还是拨开海棠枝杈走进园中,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汤妹妹擦一擦泪吧。春风干燥,女孩儿家还是要仔细些,别把脸吹皲了。”小皇子声音柔和温润,比拂过肌肤的春风还更要动人。他言谈之中有天生的一股温柔体贴,也不知道从哪里继承来的,反正赵贵妃是自叹弗如,还戳着儿子的脑门说生了个小祸害。
汤姝静那一刹那连卖弄可怜都忘了,泪根本就流不下来了。她呆呆地接过那方暗香浮动的雪帕,哪里顾得上擦泪,只想把心上人的贴身之物藏进怀里。她看着小皇子俯视过来的那双含着怜惜柔情的眸子,一时只觉得一颗少女的心都化成了春水——是不是小殿下也早对我暗藏情意?她想着:他对我这样怜爱体贴,柔情脉脉,分明也是动了心——我们也算得上是两情相悦了吧。
可康宁哪里开了那根窍?
他该懂的倒是都懂了,只是从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徽帝当年早早想着给戚长风挑选两个美貌的宫女子,到了小儿子身上却总觉得别扭——这很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管是谁和康宁亲密,都还是对方占了便宜呢。
不过康宁不懂,他身边自然有护着他的人。碧涛轻柔却迅疾地把康宁的帕子一把抢了回来,然后递上了自己的手帕——明明听起来很粗鲁,可她当下的动作却并不显得失礼:“殿下的帕子永春宫那里都是有数的,不好随便打发。汤姑娘若不嫌弃,将就用一下奴婢的手帕吧。这也是新的,领来只过了一遍水。”
康宁好像并不懂这其中的交锋,只是对着汤姝静微微一笑。汤小姐又怎么敢得罪半个宫城横着走的望舒殿大宫女,只好略带些尴尬无语地默默拭泪。
小皇子好人做到西,又将汤姝静请到望舒宫去,安排碧涛陪她洗脸净面,用了点心,安慰了她好半晌,才把这姑娘小脸红红地送走了。
碧涛憋了一肚子的话,这时才终于能吐个干净:“主子也对她太好了些,您还真觉得她可怜啊?”
康宁皱眉疑惑:“汤表妹确实有些苦楚啊,你难道没听她说她在家中的处境?好在贤妃娘娘心疼她,多接她在宫里住住,也能叫她家里对她好些罢!我原来只当她是二皇姐的小表妹,竟没大关心过她。”
小皇子又想了想:“你瞧她穿戴那样朴素,想来就是贤妃娘娘和二皇姐肯照料她,也难以做到事事周全。往后我们有什么好东西,给孟姐姐送过去的时候,也带汤表妹一份吧。”
碧涛对着他直直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了。
康宁倒不生气,只是抱怨了一句:“不知道你怎么回事,这两年越来越爱做这怪样——像个妖怪似的。”
“好啊,我是妖怪,主子是神仙,那我叫怒目金刚来治治这汤姑娘才是正好!”碧涛碎叨叨地小声念起来。
“你说什么?”小皇子没有听清。
“哎呀,我说主子还是想得不周到。二公主才是汤姑娘的亲表姐呢!待我把这关节悄悄透给二公主知道,叫她多体贴汤姑娘不是正好!”
康宁也觉得这样确实正好。于是碧涛寻了一日空闲到二公主那里闲聊一番,从此在二公主这亲表姐的关爱之下,可怜的汤表妹再没能进得宫来。
第32章 偏爱 燕归回京城了
自太子薨逝后, 徽帝好像也遗忘了皇子年满十六就出宫令居的旨意,绝口不提他小儿子出宫建府的事了。就是早早迁出宫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皇帝也时常给召回来到宫中小住, 更别提他已嫁出去的长女了——若不是有淑妃劝着,徽帝甚至是想大公主常住宫中,只隔三岔五到公主府与驸马团聚的。
不过大多数时候,宫里还是只有康宁和昭阳两个皇子女,因而康宁难免跟他二皇姐格外亲近起来。
二公主自来是个聪慧勇武的姑娘, 也是从小就受到徽帝格外的偏爱,她虽不爱理会那些小女孩家的弯绕心眼,却并非不懂。有时候弟弟身边发生了一些争风吃醋、装神弄鬼的小事, 她顺手就帮着解决了。
只是近来二公主也没有精力总为康宁处理那些围绕在小皇子身边层出不穷的狂蜂浪蝶了。她年纪渐长,也开始慢慢觉出了少女春思,热衷上在京城的优秀儿郎中给自己挑起驸马来。
她还说出了一番让贤妃险些昏倒的话:“家世门第倒不是最要紧,这天下又哪有男子能比过女儿的家世门第?母妃也不要忒势利眼了。只要驸马的形容品格儿叫人喜欢, 再来知道温柔体贴,又能知情解意,伺候得好公主, 女儿也就满意了。但凡他跟了女儿, 又有什么荣华富贵是不能够的!”
这是要找个丈夫还是公子哥要找通房丫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