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夷步步逼近,梁徽也无心操办,前朝后宫又是一片怨声载道,都埋怨是君后苛减宫例,连如此重大的团圆佳节也不让人好过,浑然不知外患已越来越近,异族的铮铮铁蹄即将踏破边关。
临行前,梁徽叮咛嘱咐祝知宜量力而为,见机行事,必不能逞能,事办不成以后还有机会,人一定要毫发无损。
他流放出宫时曾入过蜀西,将当地的常年迷雾的气候、根深老林的崎岖地形和终年不化的雪境一点一点同祝知宜分析,又与他约法三章,至少隔日一份书信,太忙就传鸽讯,祝知宜忙着检查佩剑行李,匆匆应了,也不知往没往心里去。
梁徽:“……”
石道安目送君后和精骑的队伍隐入夜色,面上始终带着忧思:“皇上知道福王身边那位幕僚是什么人么?”
梁徽一顿,仍保持着目送远眺的姿势,半响才道:“知道。”
石道安张了张口,望向军队的滚滚红尘,不知道说什么,梁徽又道:“他也知道。”
“那 ”
梁徽喉咙滚动:“朕没得选。”
“他也没得选。”
石道安眉心皱紧,看着这位年轻帝王没有表情的侧脸,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梁徽已经沉陷,有时候又觉得他分明清醒无比。
年轻的帝皇对那位君后的温柔、怜爱和沉迷都是在有限范围内的放纵,在风平浪静之时给出一些惹眼隆重的宠爱与温柔、破一些看起来很招人耳目的例;可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关键时刻,堂堂大梁天子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最想要什么。
自古帝王多薄情,江山永远是最重的。
石道安看梁徽目光恋恋,看似痴缠,一时也看不透了,问:“皇上可是舍不得君后?”
直到那骑人马再也望不见影,梁徽才收回目光:“嗯,舍不得。”
千分万分舍不得。
“不过,这话从朕口中说出来,显得极其伪善和用心险恶,”梁徽自嘲一笑,“因为再舍不得,朕也都每次都把他推出去了。”
“每一次。”
就算知道前路再危险坎坷,他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
那天祝知宜说“臣毕生所愿,唯此而已。”祝知宜有最想要的东西,梁徽也有。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那天他不该对对方的答案心怀芥蒂,因为梁徽最想要的东西也不是祝知宜。
梁徽的关心、梁徽的牵挂、梁徽的担忧都比不过他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他的舍不得很廉价、假惺惺、轻飘飘。
梁徽甚至觉得,这江山和天下都不是先帝给他留下的,是他硬生生抢过来,然后祝知宜帮他东拼西补,修护稳固。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江山是祝知宜为他守着,在这场合作里,他占尽好处,谁叫他自私、冷酷,而祝知宜纯善、正直,还心怀天下。
所以祝知宜注定要吃亏。
因为好心人就是总会吃亏。
比起貌离神合的夫妻,他和祝知宜仿佛是天生要当一对君臣的。
明君良臣,君明不明不一定,但祝知宜一定是个往回数百年都算得上名号的一代良臣。
石道安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君后天降紫微,吉星高照,定会平安的。”
“是,”梁徽望着他的背影,心念道,很快,他们很快就又会相见了。
祝知宜离京半旬,倒是没忘梁徽的旨意,每隔一日传一封书信。
只是信中俱是路程进度、江津案情,再不然是川蜀局势和福王动态,洋洋洒酒八百字没一句专门写给梁徽的,甚至连议事阁那几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阁员的都问到了,虽然问的也是他们能不能适应朝中局势、挑起大梁。
石道安好几次看梁徽读信的面色不大好,犹豫着问:“皇上,可是西南局势不妙?”